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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心:“你是觉着有悲了?”
梅子:“不是女儿觉得有悲,做女人的,都该这么觉着。”
秦无心:“我问你,你肚里到底有没有喜?不,有没有悲?”
梅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父亲:“你说呢?”
秦无心一字一顿:“你肚里有了!”
梅子:“如果真的有了,那也该是你的血脉。”
秦无心的眼皮狂跳了一下:“这么说,你真的是……有了?”
梅子沉默。秦无心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手指上多了根长长的银针。梅子的脸色渐渐变了。
秦无心:“这根针,只要在你的眉心上扎下去,便可知你有没有怀胎!这办法,可是记载在族法上的!”
梅子看着父亲,渐渐发出一声尖长的戏腔冷啸:“父亲,女儿说!女儿说啊——!”
鱼爷盘腿坐在祠堂正堂的厅柱旁,地上摆着用荷叶包着的猪羊杂碎,哼着小曲儿喝着酒。地上,一条长长的人影漫了过来。鱼爷没有抬脸,问:“谁?”
“我!”是秋莲篷的声音。
鱼爷一楞,慌忙从地上爬起:“是族长来了?”
秋莲篷双手拄着拐杖,头上戴着顶大罩脸风帽,眼白在帽阴里闪着:“五天后要开祠堂了。”
鱼爷:“听秋三爷说了。”
秋莲篷:“知道这一回该轮到谁了么?”
鱼爷:“该轮到的,总会轮到。”
秋莲篷:“告诉我,这两个丫头是谁?”
鱼爷看着秋莲篷苍老的眼睛,慢慢伸出手。
秋莲篷把自己的一只手摊开,手掌朝上,平放到鱼爷的手上。鱼爷用一根手指往口里蘸了点唾沫,在秋莲篷的手心写下了两个字。秋莲篷身骨一震,猛地抬起脸:“是她们俩?”
第三部分第6章 玲珑女(6)
梅子的脸色苍白,扶着床栏吐了起来,嘴里泛出一口口清水。秦无心脸色如铁,沉重:“告诉父亲,这个男人是谁?”
梅子抬起汗湿的脸,大喘着:“要是女儿告诉……告诉了父亲……父亲会怎么处置女儿?”
秦无心:“按族规办,男人死无完尸,女人送无影小楼!”
梅子卟嗵一声在父亲面前跪下了。
秦无心:“说,那个男人是谁?”
梅子泪水涟涟:“父亲!你要是再逼问女儿,女儿就一头撞死要你面前!”
秦无心闭上了眼睛。梅子一把抱住父亲的腿,哭道:“父亲!
女儿真的不能说啊!女儿为这个男人……愿意去死!……父亲,你也许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父亲你,待女儿最好的,就是这个男人了!……父亲,父亲!女儿不能告诉你啊!……”
秦无心的身子被摇得大晃,眼紧闭着,眼角却是挂着了两颗浊泪。他掰开女儿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抽出一条长长的绸带,扔在女儿面前。“梅子,”父亲道,“将父亲的绸带拾起来。”梅子拾起了绸带。
父亲:“你小的时候,父亲就是用这根绸带,把你捆在背上。你是在这根绸带上长大的。”
梅子:“女儿知道,父亲最珍爱的,就是拴腰的绸带!你说过,等你死的时候,躺在门板上了,还要用它来扎万年结的!”
父亲眼里涌出泪来:“记得就好。父亲现在把绸带交给你,是要告诉你,这根带子,可以用来上吊,也可以用来打胎!”
梅子惊,喃声:“可以上吊,也可以……打胎?”
父亲:“往树上一挂,打个结,它就是上吊的绳子;往肚子上扎住,用一双筷子夹紧绞上十八绞,肚里的胎儿就下来了。这两个办法,你自己选吧!”
梅子骇得跌坐在地:“父亲!你这是在……逼女儿死啊!”
父亲:“要是你平安地打下胎来,或者还能活。”
梅子泪水滚滚:“要是女儿不打,那就只有上吊这个办法了么?”
父亲:“你怀上孩子的事,要是让族长知道,死的或许会是三条人命!你,你肚里的孩子,给你留下孩子的男人,都难免一死!”
梅子看着长长的绸带,悲声:“父亲!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父亲脸色青灰,走到门外,捧出一只瓦坛重又进来,将瓦坛在女儿面前放下,颤声道:“梅子,胎儿打下后,把血块放进坛里,千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父亲会把这口坛子埋了的!”说罢,秦无心急步走出了房去。
“父亲!”梅子跪步哭喊。
门重重地关上了。
地上,瓦坛张着小小的黑口。
阳光从窗外射入,落在窗前的画架上,秋洗月托着调色盘,站窗下画着画。
画面上是月下抚琴的梅子。
柳诗穿着一身束腰敞裾的白色长裙,手里捧着一束野花,快步跑了进来,见丈夫在画画,便将花插在瓶里,找出一把剪刀修起了花枝,问道:“画了一上午了,画什么哪?”
第三部分第6章 玲珑女(7)
秋洗月没作声。柳诗走到画架前看了看,笑起来:“遇上美人了?”秋洗月:“昨晚上你不让我回房来,我就这么瞎走着,走着走着就遇上了。”
“爱上了?”
“爱上了。”
“这么快?”
秋洗月一笑:“我当初爱上你的时候,好像还要快一些。”柳诗却笑不出来:“看你画得这么精心,一定是爱上了。她的芳名叫什么?”
“仙姑。”
“仙姑?”柳诗夸张地摇头:“没听说过,中国人的姓里,还没有姓仙的。”
秋洗月:“那是你书读得少。有姓仙的,还有姓鬼的。”
柳诗:“姓鬼的?这不可能。姓鬼多可怕?”
“可怕?”秋洗月笑笑,“我已准备改姓秋为姓鬼了。”
柳诗:“想让我叫你鬼洗月?”
秋洗月:“这叫起来多好听!省得你见了我,像见着鬼似的大惊小怪。记住,从今日起,我姓鬼了。”
柳诗:“那我就姓仙!”
秋洗月:“你?不配!”
柳诗:“我还比不上你画上的仙姑?”
秋洗月:“你要是比得上她,我这一上午不是该画你了么?”
“你!”柳诗一把夺过秋洗月手上的调色板,扔出窗去,“我恨死你了!”窗外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
两人朝窗外看去,吃了一惊——
满脸油彩的秋三爷瞪着白眼珠子站立着。
满脸油彩的秋三爷瞪着白眼珠子,站立在秋莲篷面前。地上,放着秋洗月画的《梅子抚琴图》。
“让他给我滚!滚到杭州去!”秋莲篷大发雷霆,“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清清平平一个玲珑镇,让他这个半吊子洋人搅成什么样了!”他走到油画前,用拐杖点着画:“看看,看看,这也是画么?” 他抬起脚,正要踩上去,忽又收回脚,道:“把画给我扶起来!”秋三爷忙将画框扶起。
秋莲篷在画前来回走看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这不是画的梅子么?有点意思!想不到,用洋人的油画之法,画我的扇面美人,竟也是这般出彩!好,很好!看来,我没白送他去留洋!对了,少爷去过会馆院子了?”
秋三爷:“去过了。昨天晚上,袁小照在亭子里绘《梅子抚琴图》,少爷溜达了过去,大概也喜欢上这扇面美人图了。”
“这好哇!”秋莲篷笑道,“我早该想到,少爷是个画画之人,要是让他在镇里画画,他还会去杭州教什么书么?对,你马上去把他叫来,我给他写上一张无期限的亲笔手谕,让他随时可以到院子里去画我的扇面美人!要是画得顺了,就把他的画刻成石版,水印到扇子上去,没准也能让扇商一眼看中的!快去,把少爷请来!”
梅子房里,床帐垂挂着,床前踏板上放着一只瓦坛和一盆水。帐内传出梅子痛苦的喘息声。
从帐上影影绰绰的影子上可以看出,梅子在用筷子给自己的腹部绞着绸带!
房门外,秦无心头上淌着汗,焦急地走动着,听着女儿的动静。八哥叫了一声,一族丁挑灯笼进来:“秦画师!”
秦无心一惊,回身:“什么事?”
第三部分第6章 玲珑女(8)
族丁:“秋三爷让人带信来了,说是白镇长要去上海给扇商发请帖,船已经泊在廊街那边了,他让你跟白镇长一块去上海,顺便把搭戏台用的红绿绸子和办宴席的海货买回来。”
秦无心:“买这些东西,也得我去么?”
那族丁:“秋三爷说,这回开祠堂,得比往年隆重,事事都得由你秦画师亲自去督办。”
秦无心:“船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
“这就走?”秦无心一怔。
他提高声音,对着画房喊:“小照,师父去上海办差事去了,得去好几天!师父交待的事,你得办完,决不可出一点儿差错!听明白了么?”
画房的门关着,房里没有袁小照。
显然,秦无心是在说给女儿梅子听的。
垂帐中,梅子听得父亲在喊,停下了手。
她大口喘息着。
秦无心背着行囊,急步走下石桥。他站在桥边对着危楼喊:“玉指姑娘!玉指姑娘!”
窗开了,探出刘玉指的脸:“秦画师,您找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