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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上烟雨迷蒙,小篷船吱吱呀呀地行着,木橹拨起的河水像是染过似的发绿。就像白凤衣当初回到玲珑镇一样,秋洗月也坐在船头上,手里打着一把红纸伞。
第七部分第14章 玲珑女(6)
那胖船娘背着孩子,蹲在瓦灶前吹着竹筒。
“秋少爷,”船娘放下竹筒,叨唠,“其实呀,你向伯父认个错,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爹妈死得早,是伯父把你当儿子养大成人,又送你出洋读书学本事,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是你的亲人,也是恩人,你得把他放在眼里,不要以为去过洋人国了,眼里就没有你伯父了……”
“说完了么?”秋洗月道。
胖船娘还想说,秋洗月往身后的甲板上扔了一个银洋。银洋咚地一声滚动起来。船娘拾起银洋:“少爷要买什么?”
秋洗月:“买你闭一会嘴。”
船娘楞了。
秋洗月背着画箱,手里拎着小皮箱,夹着伞,在玲珑镇的廊街上慢慢走着。
认得他的路人纷纷避开。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看着晾挂着的美人团扇。扇面上,绘着柳诗的美人图。
秋洗月的眼皮在跳。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和柳诗的对话声在这些扇子间穿绕着:“洗月,你是说,想让我与你一起去你老家?这不是不可以,但是,这要看你能不能说出吸引我去你老家的理由。”
“什么理由也没有。如果说,一定要我说出理由来的话,只有一条,那就是,如果你愿意去我的老家,你可以看到,至少有一半女人都比你漂亮一半!”
五彩绳上的美人团扇在风里飘动,扇上的柳诗也在飘动。一群镇人远远地看着秋洗月。
秋洗月从扇上收回目光,默默地向桥上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会站在镇小学的大门前的,总之,当他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块“玲珑镇小学”的木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已在不由自主地走进大门。
学校是座荒弃的庙殿改造的,两间小殿里响着背书声,一排僧房是伙房和教员的住处,再靠里头是毛房。
秋洗月打量着学校,耳边渐渐响起浏亮的童谣声:
“扇子扇凉风,
时时在手中,
有人问我借,
要过八月中。”
秋洗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向校长室走去。
第七部分第14章 玲珑女(7)
一杯水放在秋洗月面前。
校长是个面容和善的老年人,笑道:“秋少爷当年就在这间学堂读的书,我记得,一到画扇子的季节,你就喜欢唱那支‘扇子扇凉风’的童谣,唱得比谁都好。”
秋洗月:“黄校长,我来找你,不为别的,是想在你的小学当一名教员。”黄校长笑起来:“秋少爷是在开我黄某人的玩笑吧?你可是堂堂留洋的才子,是个画家,怎么可能屈尊我这么一间破破烂烂的学堂来教书呢?”
秋洗月:“我是正经的。如果黄校长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我。”
黄校长上上下下打量着秋洗月,一脸惊愕:“要说缺教员,学堂里正缺着美术教员,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秋洗月:“黄校长不必多说了,你留下我,只要发够我吃饭的薪水就行了。”
黄校长似信非信:“秋少爷说的……是真的?”
秋洗月一脸认真:“是真的。”
廊街埠头边泊满了小船,去“无影小楼”的双橹“族船”在装着米盐和一些瓜菜,准备收锚。
有人喊:“三爷来了!”远远的,秋三爷的轿子抬来了。
秋三爷在埠头下了轿,被族丁扶到船上。“都齐了么?”秋三爷问。族丁:“回三爷话,送到无影小楼去的东西,都上齐了。”秋三爷坐进舱内,道:“开船!”
船打篙,穿桥挂篷。
秋氏扇行店铺。长长的鸡毛掸子在掸着挂匾上的灰尘,一个族丁匆匆进来,问执掸子的仆人:“老爷起来了么?”
仆人:“老爷在用膳。”
族丁快步向内室走去。
牙筷夹开一方红腐乳,挑起一小块浸入白粥内。秋莲篷静静地坐在红木圆桌旁吃着早饭,账房在一边给他念着账。
族丁被领进来,欠着身。
“什么事啊?”秋莲篷吃着粥问。
族丁:“秋少爷回玲珑镇来了。”
秋莲篷:“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族丁:“秋少爷在镇小学西房尾上那一间屋子住下了。”
秋莲篷:“那间屋子,不是过去停棺材的么?”
族丁:“秋少爷在屋里住下了,还添了一张四屉桌子和一盏七寸双芯油灯。”
秋莲篷沉吟了片刻,露出笑意:“金窝银窝,不如家中草窝,看来,还是家乡好啊。我看他是想通了,想回来找事做,又不敢见我,暂且在小学堂里委屈自己几天,过不了多久,他会来找我的。退下吧。”
族丁退出门去。“等一等,”秋莲篷道,“给少爷送一条丝绵被子一个绣花枕头,再带几身衣裤去,要绸子的。”
族丁应声:“这就去办。”退下。
秋莲篷感叹了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那。少爷要是从今往后学好了,我做伯父的,还是会心疼他的。”账房:“我给学堂的黄校长打个招呼去,支给少爷的薪水,要双份的。”秋莲篷:“不,按秋三爷的月银给,一月三百银洋,记在我的账上。”
镇小学西房的那间破旧的瓦屋里灰蒙蒙的,秋洗月脸上扎着毛巾在房里打扫着,尘土飞扬。
黄校长领着两个挑着东西的族丁匆匆走来。“秋少爷!秋少爷!”黄校长老远就喊。
秋洗月直起腰,摘下脸上的毛巾,笑道:“是黄校长啊!往后,别叫我秋少爷,叫我秋先生吧。”
第七部分第14章 玲珑女(8)
黄校长进门:“不不,少爷就是少爷嘛!学生仔可以叫您秋先生,可我得管您叫少爷!您看,给您送什么来了?”两个族丁从红漆挑子里的取出一床锦被一对花枕,放在床上,又取出三封银洋放在桌上。
秋洗月愕:“这是……”
黄校长:“这可是你伯父的一片心意!”
秋洗月按按被子,看看枕头,又拾起一封银元,拆开,银元哗地淌了一桌。“这银洋,是怎么回事?”他问。
族丁说:“回少爷话,老爷说了,这是少爷教书的月银。”
“教书的月银?我的月银,不是由黄校长给么?再说,我还没上一天课,怎么收上月银了呢?把桌上的都带走,就说,我不能收!”
族丁说:“少爷是知道的,老爷给出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从不收回。”
秋洗月重声:“不,送回去!”
族丁:“小的们要是把银子送回去,小的们就保全不住手上这十个指头了。”
秋洗月不安地在房里踱了起来,突然站停:“回去禀告老爷,就说我要亲自送去!”
无影小楼镜房。
秋三爷背着手走动着,脸上罩着黑布的金双枝站在镜前。
“老爷问了,秦梅雨肚里的胎,还在不在肚里?”秋三爷道金双枝:“没有老爷的手令,不敢给秦梅雨打胎。”
秋三爷:“怎么,因为秦梅雨是秦无心的女儿,你就不敢了?”
金双枝:“不!只要有老爷的手令,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也得打。”
秋三爷:“好!那你就作好准备,过几天,我就差人把老爷的手令给你送来!”说着往外走去,忽又想起什么,回身看了看蒙着白布的立镜,笑道,“这镜子,照女人照不出影子来,照男人也没有影子么?”
金双枝:“秋三爷要想知道照不照得出影子来,可以试一试。”
“要是照出影子来,会怎么样?”
“要是镜子里有影子了,那么,太阳底下就没有影子了。”
秋三爷脸一硬:“太阳底下没有影子了,那不就是鬼么?”
“是的,如果三爷不怕做鬼的话,不妨一试。”
“去你的!你想害三爷哪?记着了,你再这么口舌如刀,当心再破你的脸!”金双枝的笑声从蒙脸的黑布里传来:“二十年前,老爷已经破过我的脸了,再破,还是这张脸。”“你!”秋三爷觉得再往下说就更无趣了,摇着头走出了镜房。
金双枝:“请秋三爷给老爷带句话去。”
秋三爷在窗外站住:“带句什么话?”
“秦梅雨打胎要是打下活胎来,怎么办?”
“这不好办么?放马桶里淹死!”
“无影小楼的规矩是,只许活不许死。”
“好吧,你的这句话我给老爷带去!”
“还有一句话。”
“快说!”
“秦梅雨打胎要是打下死胎来,那胎儿该埋在哪儿?”
“这话也该问么?打下死胎来,往湖里一扔不就了事了,还埋干什么?”
“也许老爷不这么想。”
“好吧好吧,我都替你问去!”秋三爷匆匆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