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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可以吗?”
得到白雪川的肯定后,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走到摊子前对卖馒头的大叔说道:“请给我一个馒头。”
卖馒头的大叔见她长得可爱,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多吃点,给你一个大的!”
小姑娘接过馒头,直接就跑到乞儿面前:“给你。”
温热的馒头入怀,乞儿一下子也有点吓着了,连连磕头:“谢……谢谢小姐。”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人在她面前跪下了,小姑娘有点懵,连话也没说出来就连忙跑回白雪川身边。
白雪川笑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也很饿吗?为什么要把馒头给别人?”
“……我觉得给他的话他会很高兴。”
“那你高兴吗?”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高兴,但也不难受了。”
“那他以后如果再饿了,你会怎么办?”
小姑娘歪着头问道:“他不能去拿那边的馒头吗?”
白雪川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
“不告而拿谓之窃。”
窃,盗窃……是非常不好的事。
小姑娘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如果这个人告诉了卖馒头的再拿可以吗?”
“不可,人不愿而强取谓之劫。”
小姑娘顿住步子,脸上有些难过:“那我已经窃了别人的吃的……怎么办?”
“人非圣贤,红尘袭身,必有过错。犯了错就要诚心道歉,诚意补偿,如此方才可俯仰无愧于天地。”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淡淡的,让小姑娘的内疚更重,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街边灰溜溜的老鼠一般。
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回去给店主道歉……我会擦桌子洗盘子的。”
笑意漫上眼底,白雪川拍了拍她的发顶:“孺子可教也。”
“什么叫孺子?”
“就是小孩子的意思,指的是‘你’。”
小姑娘立即学以致用:“谢谢孺子教我。”
“……不谢。”
待回了客栈,白雪川放任小姑娘跑过去捋袖子跑过去要给客栈老板娘洗盘子。老板娘起初一个还连连摆手,见白雪川点头才松口让她去帮忙。
看着很娇贵的一个小小姐,干起活倒是麻利得很,脚不沾地地忙到了日上三竿,白雪川示意了一下,老板娘才让她停下来,算了算,反而倒找了她七文钱。
“反省……道歉……补偿。”
出了客栈门,小姑娘的脚步显然轻快了许多,也不觉得冷了,蹦蹦跳跳地数着手指头,片刻后,向白雪川伸出三根指头问道:“孺子,是这样吗?”
“做得很好。”白雪川“顺带一提,我不叫孺子,我姓白……嗯,学过字吗?”
小姑娘囫囵点点头:“会读,应该怎么写?”
白雪川便伸手把她拉过来,握着她的手在一片干净的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上面一个雨……对,一竖。”
小姑娘觉得很新奇,自己又在旁边的雪地上抄写了一遍,只不过她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没有白雪川手把手教得那么横平竖直。
“为什么你的比较好看?”
“想不想学得像我一样写得好看?”
小姑娘点点头。
白雪川又说道:“那就应该先学会写你自己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姑娘垂眸不语,转身继续去写起了他的名字。
白雪川想知道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似乎是终于写出一个像样的字了,小姑娘回头对白雪川道:“你看像不像?”
白雪川还未看清她些的字在何处,一片残破的纸钱便落在她写字的雪上,自远至近地传来送葬的笙箫。
黄纸擦着发梢落下,小姑娘站起来看着送葬的队伍徐徐走近,隔着疯长的枯草,她看见他们当中当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白雪川也看到了,那是昨天才见过的准提庵里的尼姑,旁边有一具棺材,从抬棺的人脚步看来,多半是一具空棺。
准提庵昨夜并没有死人,而棺木又像是提前备好的,葬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我叫卫将离,他们说,是总是要离开的那个将离。”小姑娘主动抓紧了他的手,抬头问道:“他们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想要我远远地离开吗?”
“不尽然。将离是芍药的别称,有着美好之物转瞬即逝,要珍惜当下的涵义。”
送葬的人群从遥川淡薄的白雾中徐徐走来,又在迷蒙的双眼间渐行渐远,带走的不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过去七年的存在,还有她对于父母最后的一丝期待。
白雪川就在这时候,敏锐而适时地对她说——
“你可愿跟我走?”
卫将离看着白雪川,雪地的光太亮了,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唯有手掌处传来的对方的温度,渐渐抚平了内心过早产生的茫然与痛苦,她闭上眼睛说道:“庙里的尼姑说,我要是跟别人走了,就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你要给我重新起一个名字吗?”
“不必改,名字虽是父母所赐,但它已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而遗忘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逃避。我会让你以这个名字,堂堂正正地活到无人再欺你的时候。”
……
“……日前梦魇缠身,起夜观星。天隐涯上妖星双分,想来我这山头的半亩薄田又要多养一个人,愁。”
“你门槛这么高,什么样的弟子能入你眼?”
雪松亭下,两位老者面前,一张棋盘黑白交错,杀得你死我活,两边却都未见愠色,显然是养气功夫极好。
夫昂子拿手比划了一下高度,道:“我也不知,那小娃娃就这么高。我那徒弟心高气傲,也不知怎么就瞧上这么个娃娃。”
旁侧的棋叟嗤笑了一声,道:“自大越江山两分,你胜了同门一筹,让你那同门愤而自戕,就决意只收名弟子,怎么这就破例了?”
“我是绝不乐意多收弟子的,可雪川对她已有半师之谊,要他放手,难。”
“这就是你这次约棋未迟到的原因?你说的小娃娃若是跟我走了,不比在这儿麻烦。”
“唉,天隐涯清寒,又是女娃娃,我是想让她换个地方,远离西秦也好……”
趁夫昂子叹气时,棋叟看准机会,吃了他半盘白棋,道:“先拎来瞧瞧根骨吧,我家的小子成日里斗鸡走马,是该找个孩子点醒点醒他。”
说话间,有人踩着新落的沧雪拾阶而上,站在亭外微微躬身道:“师父。”
夫昂子看了看他身后,问道:“不是让你把小丫头带来吗?”
白雪川抬眸望向亭内的棋叟,徐徐道:“她年幼,不识人心善恶,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白雪川受害者协会——
副会长某师父:当年这孩子入门时比他师妹入门也大不了多少,成日里除了看书写字怼师父也挺老实的,自从收了个师妹,越来越有毒,每日里变成了带着师妹怼师父。
——师父也是很辛苦呢。
某师父:这都还不算什么,天隐涯是老夫的道场,能不能顾忌一下还未婚的老人家的心情?每天都对师妹亵衣的颜色了如指掌像什么话!
——我记得贵门的门训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呀?
某师父:对,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您对他的行为有什么要说的吗?
某师父:说实话,为师一直想打断他的腿。
——好的也许下次就得德国骨科见了,下一个。
☆、第104章 溯·天隐
——为什么要先学写正字?
——把这个字写到心里,才算得上真正入门。
一笔一划写完五十张“正”字,卫将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扫了一眼窗外,见白雪川还未回来,坐在稍高的椅子上双腿晃荡了一会儿,从旁边抽出一张废纸开始写别的字。
一个正字写多了总会累的,听白雪川说正字写上一万遍后,还要写“永”字八划五万遍,“永”字后,还要临他的帖临两年,才会放开让她自己练。
小孩子的耐心多少都有些差,她每写五十张,就会写点别的。
卫将离自己的名字笔画太复杂,写得最好的反而是白雪川的名字,尤甚于写了上千遍的“正”字。
“……写得倒是不错,可之前我交代给你的五百张你写完了吗?”
卫将离听到这声音,整个人往桌子上一扑,也顾不得下巴被撞疼了,连忙把写了他名字的纸乱七八糟地团成团塞在自己身后,才瞪着眼睛看向窗外。
白雪川正在窗台便支着半张脸,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等到她扑腾完,方道:“疼吗?”
卫将离立时摇头摇得把头上插着的小流苏都甩了出去。
“……”
白雪川把小流苏捡起,从前门推门进来,先是拿起旁边一摞写好的正字,从几十张字里抽出七八张放在一边,说:“这些重写。”
卫将离之前已有过一遭他对自己这方面严格要求的经历,一见只有七八章被抽出来,刚松了口气,就见他把余下那一摞放在自己面前。
“我是说这些重写。”
——标准结局。
卫将离知道反正也说不过他,只能抿着小嘴抽抽鼻子继续磨墨。
白雪川一边把她的流苏系回去一边道:“生气了?”
“没有……”卫将离鼓着腮帮子问:“你去哪里了?”
“见师父,棋叟想收你当徒弟。”
卫将离又问:“棋叟是谁?”
“一个会把你卖到庙里一生茹素的老头。”
卫将离:“我……我回山上占山为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逗了她这一句,白雪川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道:“放心,我已经回绝了。”
——每天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这日子没法过了。
夫昂子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一贯是走的修心养性的路子,每天得睡足五个时辰,现在每天早上刚一日出,门外先就吱嘎一声开门响,随后自己徒弟就进了隔壁的屋子,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哄小孩起床的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