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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哄小孩起床的长篇大论。
——你是觉得为师这个天下闻名的高手听不见?
夫昂子想了想决定把他们找过来深谈一下卫将离何去何从。
“……师父的意思,阿离待在天隐涯不方便,待在东楚反而合适?”白雪川总结了夫昂子的意思后,便继续咬着发带给昏昏欲睡的卫将离扎头发。
他一般说话不看人的时候,基本上就说明他没有听进去。
夫昂子咳嗽了一声道:“她若没有落下寒症,天隐涯也不是不能容,只是这终究是个女娃娃,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棋叟看在我的面子上,总归不会亏待她的。”
“师父清修多年,没想到在这迂腐陋习的一面上,还在红尘中。”白雪川一句话怼得夫昂子语塞后,捏了一把卫将离的脸,低头问:“你说是不是?”
卫将离猛地一坐直,揉着眼睛问:“啥?”
白雪川道:“师父想赶你走,你应该怎么说?”
卫将离哦了一声,先挽了左边的袖子,又挽了右边的,用念三字经一样的语气念道——
“师父我很乖的会洗盘子会刷碗,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今后每天少吃半碗……这个我做不到QWQ”
——这段时间你都教了她啥?!
夫昂子:“雪川,为师确认一下,你没有怀着别的心思,只是想教她至艺成对吗?”
“自然。”
夫昂子又道:“那为师要是执意不答应,你当如何?”
“不能如何。”白雪川把一脸迷惑的卫将离搂得紧了些,道:“我也很久未有远游了,师父若执意不愿留她,徒儿觉得与其让她东避,不如让这条小真龙归位,是不是会很有意思?”
……难怪那些老家伙总说此子慧极则妖,他的敏锐足以让他搅得天下不安。
夫昂子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微微一叹,对卫将离说道:“给为师端杯茶。”
……
天隐涯乃是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所在,早年白雪川年幼时还有一个哑婆婆照顾,自两年前哑婆婆逝世之后,这处便有些荒芜起来。
不过对于小孩子而言,这些略有些荒芜的古楼比之华美干净的宫室更有吸引力。
房子后面隔了两棵矮松的地方有一座两层高的书楼,这书楼每一层都要比寻常的楼阁高一些,乍一看有京中的三层楼阁那么高。
才刚刚下过雨,卫将离推开书楼的门时并没有激起多少灰尘。外面透进来的天光照见室内,只见满是贴墙联排的书卷,比之卫将离见过的打扫的整整齐齐的皇家学堂不同,这些书都是竖着放在一起的,一眼望过去竟没有一本是崭新的。
卫将离踮起脚尖拿下一本离自己最近的《厉物十事》,随便翻开一页,便看见了页边写着一行细细的批注,卫将离一眼就认出来是白雪川的字。
她再往后翻了数十页,依然有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合上书,走到隔了两个书架的另一边,搬了凳子爬上去抽出一本《子晚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嫌不够多,甚至于还多加了两页进去。
——他好厉害,诸子百家全都读过了。
卫将离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她和白雪川的差距太大了,待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心虚的错觉。待她准备把书放回去时却碰到旁边一只硬邦邦的木盒。
人见到木盒的时候,总是有些打开来瞧瞧里面藏了什么东西的冲动的。小孩子尤其抑制不住好奇心,便踮起脚尖用指头一点点地碰,没想到那木盒那般长,几乎抽出她一只胳膊的长度后,木盒一下子失衡掉了下来,里面的什么东西寒光一闪,竟掉出来把盒盖都切开了。
——糟糕。
卫将离首先是有一种闯了祸的心虚感,保持着一个姿势在椅子上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爬下来,用一根指头把破烂的木盒拨到一边去,便看见那是一口约两尺三的剑。
这把剑的剑格的不似她所熟识的睚眦等兽面,而是一块乌铁浇铸成的“师”字,而“师”字最后的一竖延伸成了剑锋,平白给这个字多了一丝凌厉感。
卫将离不敢碰,有点紧张地爬过去坐在剑旁边,犹豫了片刻,凑近了一看,发现靠近剑格处刻着一行字。
“……三代冶子耗十年所铸……为吾儿正心,故曰师道,赠雪川。”
——原来是他父亲送给他的剑呀。
卫将离不得不把这把师道剑拿起来,不料这剑看着轻灵,却足有一张桌子那么重。好在她这段时间身体恢复过来,有了两把力气,面前把剑举起来,从书楼歪歪扭扭地跑向中庭。
中庭才下过雪,正是松雪相映最值得一赏的时候,白雪川便索性拿着书卷坐在廊下看起了书,待走廊那边的脚步声入耳,刚坐直便看见卫将离竟然举着把剑跑了过来。
白雪川迅速站起来拿走她手里的剑,训斥道:“你是在何处翻出来的,割伤了怎么办。”
“我把你的剑弄翻了……你看看坏了没有,坏了我会去学打铁给你重新打一柄的。”
白雪川哑然失笑,自打他教过卫将离以工代偿后,她的观念就变成无论闯什么祸第一反应就是先给他
“不用了,这把剑我本来也是想扔的,只不过一时丢在那处忘了。”
“可是这不是你父亲送给你的吗?”
“是,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扔了便是。”
——对父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不就跟她一样?
这么一想,卫将离立即以过来人的怜悯目光看着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为什么在她的三观里被父母抛弃还要论资排辈?她又是以什么心态觉得自己是已经看开了的前辈?
白雪川忝为纵览百家的饱读之士,却总也跟不上一个七岁小娃娃的思路。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右侧。
卫将离颠颠跟上去追问:“师兄你会使剑吗?”
白雪川略一点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练过。”
“像我这么高就可以学吗?”
“嗯,你想学?”
见白雪川停下步子低头看她,卫将离捂着脸从指缝里出声:“我觉得剑很好看,想学。”
白雪川却一反常态地收起笑,认真地对她说——
“剑是杀伐之物,亦是君子之器,执剑则需得身负君子道,而君子道难行,难于上青天。”
“……”
卫将离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层含义,只看着白雪川没有半点迟疑地将那柄师道剑投于崖下,又说道:“历来剑器鸣于天地,总有悲歌回响,我不想你也走这条路,好吗?”
“好。”
……尽管他说得很温和,但他的动作却让卫将离感受到了他在某一方面的坚持,就像他执意要把她留下来,从不给任何人留余地,于他自身亦然。
对于卫将离而言,她对剑的喜爱不过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心情,不会凌驾于白雪川的悲喜之上,那时她仅仅是困惑于白雪川对那把剑的决绝,而并没有深究原因,直到她稍大些时,去书房再次看到原处断裂的木盒,便起意到了他弃剑的崖下。
几年过去,崖下已没有剑了,再三寻访,只有一个路过的樵夫,说是有人数年前在这里卖过一把捡到的剑,剑格处一个“师”字。
直到后来的后来,卫将离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入江湖的契机,起初只是为了找一把剑……
作者有话要说: 白雪川受害者协会——
殃及池鱼的某刀客会员:这个事儿本来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卫将离的错,起初是我盟中一兄弟跟卫将离喝到半夜,回家路上被老虎叼走了。老!虎!你听说过醋坛子打翻了之后召唤一只老虎来把人叼走吗?这卫将离就不能忍了,提了二斤酒上山去打老虎,一夜过去,老虎没打着,她自己也没回来。
——这位会员的积愤很重啊,那么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刀客会员:那头正好有人给盟里下战书,这种事一般都是总扛把子出头,总扛把子上山打老虎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我带人去找了呗。
——你被打了吗?
刀客会员:我人都没见着!好不容易看见卫将离一只鞋,林子里的豺狼虎豹刷一下就冲出来了,追着我就满山跑,我那天都快把山跑秃了才把那些野兽都甩开,到天黑下山时,卫将离已经回来了,提了壶酒说替家属向我道歉。
——我懂了。
刀客会员:是吧,现充真可怕。
会长家属:那谁,该回家洗衣服了。
刀客会员:哎哎我就来!
——……嗯,现充真可怕
☆、第105章 溯·佛桑哀歌
——我什么时候长大?
——等你比房边的矮竹高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孩提时总是对自己的成熟有着一种迫切的期待,那源于人在静下来面对时间这个问题的未知期待,就像她看惯了海面上的的波澜起伏,会不由得想要去探索深海的鲸鲵。
白雪川就是这样一个站在深海的人,她看不懂他偶尔逆着光时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隐约有一种那些发黄的旧卷上的批注正在分崩离析的错觉。
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在天隐涯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每回来时,看着她的目光里都会多了一丝晦暗的执念。
“好在你还没有变。”
卫将离记得那时他离开了好久,数着日子等着院角的爬藤爬了半座墙,他才在一个雪夜回到了天隐涯。
她睡眼惺忪地依稀听见了门外师父的叹息,和消失在雪打窗棂里的半句话——
“节哀,来年我会亲赴塞外祭奠……”
这一夜的雪冷到了骨髓里,本能驱使卫将离的睡意更深。待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萧瑟的雪风里,白雪川走进来,坐在了她床边,握住她的手。
尽管他的手太冷,但由于是熟悉的气息,卫将离朦胧间还是转过身来把他的手抱在怀里。
“……你回来了。”
“嗯,我本来想来年带你塞外见一个人,可惜晚了。”
“她在哪儿?”
“她走了。”
“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