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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离呛得眼睛发红,一边扇着一边退出包厢,在栏杆边扫了一眼,酒楼的大堂里已是人仰马翻,东楚的巡城甲士鱼贯而入,直接把整个酒楼包围。
一脸懵逼间,持剑的侍卫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见从隔壁门里转出个紫衣的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越看眼神越是热烈。
还是武侠文状态的卫将离实在没能把眼前这位和哪个魔教少主或者是宗门少宗对上号,不禁发问道:“阁下是——?”
“你可伤着哪儿了?”
“多谢阁下援手,我无妨,只是不知阁下……哎?”
卫将离猛地看了一眼楼下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跪在楼梯口,很快想到了什么,瞳仁倏然缩起。
只听那年轻公子答道——
“再过两日,朕便是你夫君了。”
☆、第四章 大婚
“……那见了楚皇之后呢,公主可有提及两国盟约一事?”
卫将离被巡城司和宫中侍卫一起护送回来时西秦使馆的人都吓了一跳,翁县主受西秦皇帝所命,负有监督公主顺利出嫁的责任,一听她竟早早被东楚皇室跟踪了行径,心下不安,立即屏退了众人向卫将离仔细询问。
倒是卫将离回来之后淡然得很:“楚皇却是比我想得随和,那之后便去了巡城司喝茶,期间相谈的时候就算我言语打了不少两国间的擦边球也没见他生气,我便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盟约的事。”
翁县主凝神道:“楚皇口风如何?”
“和传言相类,现任楚皇徒皇帝之名,但上有先帝后及太后,下有宗室皇亲,这桩婚事实际上是东楚太上皇一手促成,现在粮已至了边关,待大婚当日便能在皑山关交割。”
“只是妾还是担心那粮——”
“放心,粮是真的。”说到这一节,卫将离眉心那一丝隐约的郁色淡了些许,从袖袋里拿出两根麦穗,“这是楚京城郊的春粮,穗子沉颗粒重,还不是南方渔米之地所产,可见以东楚储备,若战事再争上三年,西秦便耗不下去了。”
谈及家国,两人俱都沉默,半晌,翁县主坐下来道:“公主与妾皆是女子,既嫁来异乡,待大婚过后,与西秦纠葛便断了,往后要多为自身打算。”
卫将离闭上眼睛,点头道:“是啊……都是嫁人的人了。”
翁县主也是要一同陪嫁的,待到卫将离封后,便轮到她了,以她的出身,一个九嫔是跑不掉的。
翁县主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想了想道:“还剩下两日,公主的江湖习气一两日改不掉情有可原,只是东楚重礼,公主要镇服六宫,还须得多上点心,至少册封前后不要在楚皇面前行差踏错,以免惹其不快。”
“我看楚皇和咱们那儿的皇帝迥然不同,你对他礼数周到,他却未必喜欢。”
“为何?”
卫将离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嗯,这么说吧,他是我见过最天真无邪的男人,和外面那些心机婊不一样。”
……
大婚当日,浓云掩日。
自乱世结束东楚建国不过二代,礼制不及前朝时周全,太上皇和太后又急着让皇帝联姻,婚事上也是删繁就简,五个时辰的典礼,已算得上快了。
待到二更时分,皇帝终于带着一身疲惫踏入了空置多年的扶鸾宫。
他进来时太后正站在寝殿门口,里头出来几名太医,像是在向太后汇报些什么,太后听了,面露满意地点头。
“……既然皇后身子真如传言,那哀家便放心了,明日的‘汤’便换做略温和的活血之物吧。”
“是。”
皇帝一脸疑惑地上前问道:“母后在说什么?”
太后见他来了,挥退太医们,慈爱地拉着皇帝道:“没什么,只是听说皇后体弱,让太医们瞧着弄些补养方子……不说这些了,哎,一晃眼你都二十八了,真是快呀。”
皇帝面无表情道:“母后,朕已经登基六年了。”
太后:“说的是啊,皇儿都这么大了,来转个圈儿给母后瞧瞧?”
皇帝冷漠脸:“母后,您孙儿也挺大了,再过三四年没准曾孙子都抱上了。”
太后:“今儿母后高兴,多喝了点,也就胡言乱语了。今日仪程多,听淑妃说你在宴上只喝了两杯酒,饿了吧,吃个橘子吗?”
皇帝:“朕不吃,您回宫歇着吧。”
太后从婢女那儿接过剥好的橘子,执着地伸到皇帝嘴边:“吃个橘子吧。”
皇帝:“朕真的不饿。”
太后:“就吃一点。”
——你妈觉得你饿的时候,你说你不饿是没有任何公信力的。
皇帝屈辱地吃下了橘子,太后满意了,又嘱咐了两句,便让宦官宫女们依制剪烛点香后撤走了。
扶鸾宫里一静,气氛就微妙起来。
皇帝朝寝殿里瞄了一眼,朱红的琉璃纱后隐约只能看出个剪影,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十五岁头次成婚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尴尬气氛。先皇后那时年纪也小,细眉细眼瘦得像竹枝精,没吹蜡烛的时候巴掌大的脚差点没把他吓得从床…上滚下去。
详细的就不多谈了,先皇后长得虽然不符合他的审美,但很是符合儒酸们的审美,写了无数诗文来赞美先皇后仪容是东楚女子的楷模。
自年少时起,娶了个好正妻是百姓们对他为数不多的政绩肯定之一,现在也是。
揉了揉发僵的脸,皇帝端着杯酒以自认为男子力满点的步伐迈进寝殿。
待挑帘近了跟前,皇帝离得远远地坐在床脚边上,随后又自觉这姿势略怂,又往新嫁娘那儿挪了一两寸,清了清嗓子道:“那日见你脸色不太好,如今对东楚的风物可适应些了?”
卫将离盖头动了动,道:“陛下劳心了,东楚的水土养人,歇了两日已经养好了身子。太后送来的姑姑们很会替将离打扮,总不至于像那日那般吓着陛下的。”
她话里没见半点紧张,皇帝便暗搓搓地再挪进半尺,转过来伸手揭下新嫁娘的盖头。
嘶……
比之那日这反差够大的。
眉间点了凤尾花钿,面上薄施粉黛,加之原本苍白的唇上一抹桃脂,那日印象中的尖锐悍气圆润了不少。
不过到底是在外面风吹日晒得多了,颜色上到底也是如此了,而最吸魂的还是卫将离那双异于常人的眼。
烛光一照,眼睛里像是翡翠湖盛了一汪碎金,端的是尽压星辰,绮丽无比。
以后这就是他的正妻了。
“陛下,还未饮过合卺酒呢。”
经她一提,皇帝回神,一边点头一边领了她坐在喜桌前,斟了两杯酒,正想说什么,见她盯着喜果,想到这一整天又是祭太庙又是册封大典,着实委屈了卫将离这吃货,咳嗽了一声,道:“喜果都是点过色的,吃了会胃疼。今日是大婚,掌灯后宫人出入易散了福气,你姑且忍忍,明晨便让尚膳给你配几个手艺好的宫女。”
“妾听陛下的。”
皇帝明显看到卫将离的眼神瞬间就死了一半,转移话题道:“今夜就不拘礼了,你就当朕是你夫君便是。那日一别匆匆,还未问及你的闺名——”
卫将离把沉重的凤冠放在桌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反问道:“陛下可是觉得妾的名讳不吉?”
“倒也不是不吉,只是听着有些哀愁。”
卫将离面色如常,道:“这倒不是,我这名字听上去是愁苦了些,不过却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母亲年轻时生于北部涸泽之地,那里盛产芍药,将离便是芍药的别称,并不是什么离别之苦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叫你阿离可好?”
卫将离拆着钗环的手一顿,垂眸道:“不好。”
“为什么?”
“总也还带着个离字,让人容易想起旧事。”卫将离抬眸笑了笑,道:“大喜之日不宜说这些,将离初来乍到,别的人也不曾熟识,陛下若不嫌将离无知,可愿代为介绍一下这后宫里的姐妹?”
她这么一说皇帝略有些败兴,虽说早迟都有这么一遭,但大婚之夜谈其他后妃也未免太尴尬。
“不谈不行吗?”
“不谈也成,只不过明日便要受六宫觐见,怎么说将离也是外地家的媳妇,等见了面,连个名字也对不上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皇帝觉得卫将离就是这点吸引人,礼数倒是一点也不少,只是偶尔会冷不丁地来上一句‘外地家的媳妇’这样朴实亲昵的话,让人觉得她没把你当外人。
皇帝拿了笔墨道:“说的也是,母后拨给你的尚仪姑姑也得到明夜才见得到,朕便写给你。你是正妻能有心大致记一些便是,无需太上心。”
东楚后宫比之西秦复杂一些,四妃位比诸侯王;九嫔位比宰辅;余下婕妤、美人、才人,分别位比光禄大夫、节度使、御史中丞,至于诸宝林、御女、采女等末流皇帝未提。
“……先皇后乃是因诞育太子而逝,这些年顾及太子,便未再让四妃晋位。不过后宫不能无主,太后便让江妃代掌凤印,明日你见到群妃之首有一个眉心生朱砂痣的,便是江妃……你有在听吗?”
卫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将离身后的一盆金钱橘的枝干一抖一抖的,而枝头本来挂着的金钱橘好像少了一个。
错觉吧。
皇帝低头写着四妃的宫邸,道:“四妃里江氏平日里性子还算好的,只是和慧嫔不太对付,她们若争到你面前,你就说让太后裁定,她们便消停了。”
卫将离嘴里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一样点头道:“看来陛下平日里也被恼得不行。”
“……你在吃什么?”
卫将离报以沉默。
皇帝一看旁边装饰用的小金钱橘又少了一个,而卫将离的腮帮子微妙地鼓了一圈。
皇帝:“你张嘴。”
卫将离眼神游离,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
皇帝搬了把圆凳坐在她对面:“张嘴。”
卫将离再次摇了摇头,并且在皇帝决定上手之前飞快地咽了下去。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神情诡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