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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牛车上的车厢内却是自成一统,一路颠簸,香叶已经不知何时呼呼大睡了起来。花椒一直张着小手护着她,耳朵又竖得老长,时刻注意着车厢内的动静,就怕渗水漏雨祸害了这一车米面。
总算到达了目的地,花椒松了一口气。刚刚将香叶唤醒,油布门帘被掀起,赶车的秦老爹已是拿了块干净的油布把两个小孙女一并裹紧抱进了屋。
香叶按着大人们的嘱咐紧紧拉着花椒的小手站在屋内,却探头探脑的东瞧瞧西望望,满脸的好奇。
花椒看着大家伙把车上的什物一一搬进屋,粮食自是完好的,也没有箱笼包袱受潮,才有心思被香叶拉着看一看这座小院。
是一座平房小院,就是崇塘镇上的里巷里最常见的建筑模式。而不远处就能看到三层楼的沿街店铺。花椒心中暗忖,距离镇中心的南北大街应当不是太远。
院内三间正房,一间耳房,两间厢房,外加一个天井。面积虽不算很大,还不如花椒家一个房头住的院子来得宽敞。好歹并不逼仄,一大家子勉强住得。
听得父亲一壁收拾一壁同叔伯们说话,花椒才知道,原来这座小院就位于崇塘南北大街三甲后头的一条明巷内。主家就住在隔壁里甲,往日这座院子是租给一位过来崇塘经商的外地客商落脚的。自打莲溪渐渐干涸,走不了船,断了饭碗,好些商贾陆陆续续都回乡去了,这座小院也就空了出来。
秦连豹之前脑海中最先蹦出来的落脚地点,其实就是这条巷弄。
毕竟那些个寺庙虽好,可随着进镇避难的人势必越来越多,不免烦杂。而自家这么些妇孺,未必安全,还不如找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住着安心也方便。
况且这前头的三甲本就是崇塘中书院士绅的聚居区域,旁边四甲又是巡检司衙门的驻地,弓兵卒役来来往往的,倘有动静,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而这条巷弄不仅位置四通八达,巷内还有一口水井,生活起居都算便利。
求上门去,再见这座小院面积虽不大,可屋子天井都很干净,家具家什也还齐全,灶头什物也都能用。屋不漏雨墙不渗水,天井排水也很顺畅。
幸而主家是个心善的,秦家又是本地农户,秦老爹的名头更是有所耳闻,秦连豹便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租下了这座小院。
花椒听得津津有味,只暂且安顿好家里,用过午饭草草说过几句,女眷们自是闭门不出整理行李,秦连虎兄弟几个却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秦连豹带着秦连凤帮着无处落脚的乡亲们安排住处,其余三人都往老丈人家去了。
姚氏几人的娘家都在崇塘附近,虽不倚山,却也都是莲溪边的圩乡人家,照样不安全,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景况了。
花椒一路坐车,自是不知。其余人却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一贯温柔绵长的莲溪已是受了刺激,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可好几处溪水更已是同堤坝道路齐平,风吹浪打,几如惊涛拍岸。
丁香自打下雨那天偷跑出去,被长辈们找回来受了教训,已是乖了好些天了。在小院门口探来看去,却不敢迈出门槛一步。只好回来,告诉花椒香叶一路上满眼大水有多险恶。
花椒心里戚戚然,外头雨声渐止。
几个小姐妹全都挤到门口去看,却见雨势渐缓,风吹云散,阴沉了三天半的天空也朗了起来。
只有细雨蒙蒙,像雨似雾,小丫头小小子们俱是欢呼雀跃,家里的大人们却很有些面面相觑。又很快欢喜了起来,不管怎么样,雨停了,总是一件好事。
只不待人们欢喜太久,云雾聚拢,又是倾盆的大雨,毫无预兆的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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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旧事
就这样,时停时雨。
停不过几时,却是云开雨散,一派明媚景象,那日头恨不得就要从云层之中跃将出来。
雨不过几时,却是狂天狂地的疾风骤雨,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短短一个下半晌,这才几个时辰,已是往复循环了四五遭了。
就是再没脾气的人,也不禁被折腾出两分火气来。
不过到底还是略为心安的,退一万步说,这雨还是能停的。
花椒端了张小板凳坐在了半开着大门的堂屋门口,眼睛却是直盯着西南墙角的排水暗沟,看着它一个劲儿地咕嘟咕嘟往下渗水,这样的疾风骤雨之下,天井之中却始终没有积起水来,心底才安。
秦连虎几个都已陆续回来了,却仍旧不得闲,还得帮衬着秦连豹安置众人。
已经不光是周家湾的村民了,只要附近村落的村民过来求助,不管认不认识,秦家都会不吝相帮。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那些个人家有的同花椒家一样,亦是赁了镇上的闲散屋子暂住。好在现如今崇塘镇上多的就是空置的屋子,在这样的景况面前,主家也都心有戚戚然,除了零丁几个想着趁火打劫大捞一笔的,大多都是大开方便之门,接纳乡亲。
还有的人家则是阖家住进了庙宇之中,既是省了银钱,又是盘算着这等受着神佛香火庇佑的庙宇庵堂想来再是无忧的,就是洪水来了恐怕也得绕道的。况且庙宇中那么些人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也是个照应,却是安心得多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姚氏的娘家,就是举族住进了距离秦家暂居小院不远处的培文书院。
礼诗圩姚家,是崇塘镇上数一数二的耕读世家,出过不少有着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甚是出过进士。同秦家一样,姚家也在圩堤上守了两天了。昨天晚上,看着溪水飞涨,也已意识到情况似乎已是不受控制了。天色未明,族长亦当机立断,紧急召集各个房头的房长,分头行事。
据姚氏族谱记载,礼诗圩历史上就是姚氏祖辈们衣冠南渡迁移至此,一点一点修筑圩堤围水造田而形成的村落。今天看似简简单单的小小方块的圩田,却是祖辈们辛辛苦苦,倾尽无数心血围建而成的。
一个“圩”字,其实已经道明了人与自然,与水搏斗的艰辛了。
姚氏一族虽然已经决定离家避难,可却不是弃家避难。没有人舍得抛弃祖祖辈辈的心血,族长已经决定带着族中部分男丁留下来,继续加高加固圩堤,尽可能的保护宗祠、族学,以及田产。而剩余的男丁则负责护送全族妇孺以及族中财物前往崇塘避难。
秦连虎冒雨赶到的时候,姚家人正在准备启程。姚氏的兄弟们都决定留下来护圩守堤,保卫家族,家中一干老弱妇孺正好托付给了秦连虎。
既是姻亲,秦连虎兄弟几个又都在礼诗圩的族学念过书。就是现在家里头小一辈的兄弟几个,也都在姚氏族学进学。秦老娘就打点了些米面吃食出来,叫秦连虎护着媳妇儿女过去拜望。
杜氏娘家避入了崇塘后,亦是如此,不曾失礼于人。
唯有罗氏,在家安慰弟妹沈氏。
倒不是秦老娘心是偏的,而是沈氏的娘家却是在崇塘西南的分水镇上的。距离崇塘足有二十来里地,以往倚着莲溪,来往却也方便,这会子水路断绝,陆路情况不明,却是暂且没有这个能力过去探望的。
至于罗氏,娘家在哪已是无处寻起,虽有寄认的干娘,却也远在县城,路途更远且等闲不得进城。想去探望,却也是更加没有可能的。
其实花椒原本并不曾意识到罗氏是孤女出身,毕竟不管是她洗三也好满月也好,还是过年过节的,都是有阿婆舅娘勤走动的。
还是后来偶尔得知,那位对他们姊妹几个甚是关照宠爱的阿婆并不是嫡亲阿婆,而是罗氏的干娘。而且说起来不但与秦老娘是至交好友,还是罗氏与秦连豹的大媒。
不过这话儿说起来,可就长了,而且有些内情就是花椒也不是十分清楚。
只知道自家祖母和母亲,都曾是莲溪世家望族方氏的婢女出身,还都在方家习得了一技之长得以傍身。
祖母是怎么进的方家,花椒并不知道,也从没听人提过,不过想来也就那么些个不堪回首的缘由罢了。而罗氏,却是因着老家遭灾,尚不记得自己年纪的时候,就已跟家人失散,流落到了这长江边,又被人贩子拐来卖与牙人,直到被卖到方家,才算安定下来。
秦老娘后来因缘恰巧经由方家的老管家做媒嫁与秦老爹,从方家脱籍出来,又生养了五个小子。小子们渐渐长大,又要操心他们的婚事。秦老娘是从方家出来的,最是知道方家治家之严谨。一直都想给儿子娶个好的,只是一向没有如意的。直到罗氏适龄,被帮着秦老娘相看的俞阿婆偶然瞧见,倒是起了做媒的心思。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一做既成。不但赏了身价银子,还有添箱。俞阿婆看着欢喜,索性认了罗氏做干女儿,亲上加亲,花椒这才有了外家走动。
素日也一向亲厚,花椒这次惊风得以延请大夫,就是托了阿婆奔走的缘故。
而阿婆家是方家的世仆,有方家庇护,想来暂且应是安全的。
……
已经起更,秦连豹并罗氏送走了最后一批过来拜望秦老爹秦老娘的姻亲故旧,收拾好堂屋厨房过来东次间接女儿,就见小女儿裹着小被子躺在秦老娘的睡床上,耷拉着浅浅的小眉毛,神色却有些愣怔。
自打花椒生病,罗氏就打心里见不得她这般没有精神的模样。快步上前拧了拧她的小耳朵,轻声笑问:“我们椒椒这是想什么呢?”
花椒回过神来,顺口就道:“想阿婆呢!”
“哎呦!”正在叠着衣裳的秦老娘闻言就笑道:“我们椒椒真是孝顺,还知道想着阿婆呢!”又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花椒的小手,叹气道:“你阿婆这会子也不知道怎么想你呢!”
秦连豹就赶忙哄着花椒道:“椒椒真乖,等这雨停了,爹爹就带你去看阿婆。”
花椒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趁着暴雨骤停,秦连豹连人带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