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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元帝意味不明地反问了句,没再说话。
站在下方的重臣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好在他们都早已修炼成了老狐狸,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脑子里却已经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二皇子一派的大臣险些大惊失色,三皇子一方则是十分努力地按捺着自己翘起的嘴角。如今二三皇子之争正是紧要关头,二皇子竟然就这样将一个致命的把柄送到了所有人的手上。
几滴细细的汗珠从闻人彦白玉般的额角冒出来,缓缓滑下。他心中火烧火燎的急,忍不住开口辩白道:“儿臣从未见过这八千两银子,更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崇元帝扯了扯唇角,吩咐道:“去将上了榜的学生全部传到刑部,一个个分开审。有消息立刻报到这里来。”
*
这一天的早朝甚至拖得比昨天更晚。有那身子弱的文臣额头冒出虚汗,累得双腿颤颤。上了年纪的老臣更是早已支持不住,崇元帝倒也并不为难,派人抬了椅子。
而这时整个大殿上最煎熬的人莫过于闻人彦。他忍受着腹中空荡荡的饥饿,恐惧和焦虑却更胜百倍。一颗心像是被放在铁锅上煎,还不放油。过了这么久,他仍然有些难以相信这飞来横祸落在了自己头上,却也只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应对。因为他十分清楚这科举舞弊的罪名一旦坐实,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和谋划付之一炬。
刑部的小官来回话的时候,时辰已经可以被称作下午了。
“回陛下,有几名学生扛不住压力,已经从实招了。他们是直接与主考官联系的,作弊方式是在考卷上约定暗号,一个人的价格是一千两。”
话音刚落下,大殿里久久地陷入了沉默。一个人的价格是一千两,榜单上一共四十人左右,那么八千两恰好是五分之一的份额,大约是一名主考官手上的银子。
崇元帝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闻人彦:“银子的数目也对的上,你要如何解释?”
闻人彦俊颜惨白,重重跪到地上:“儿臣真的毫不知情。”
崇元帝冷哼了声,终于为今天的早朝划上结尾。你的差事先别做了。给你一月之期,无法自证清白,你就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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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谦还是如昨天一样,跟着崇元帝来到了御书房。他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这样顺利,只凭着在尸体上做下的手脚和照着主考官府中搜出的一本账册转入钱庄的银子,闻人彦就能被停了职。
崇元帝也并不护犊子,就这样毫不掩饰地让所有人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自证清白的难度和紧迫都是成倍增加。三皇子一派的人可不是善茬,这样一个霸占朝堂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无论结果如何,已经注定要受到重创。
“时远,做得不错,”崇元帝慢吞吞地开口夸了他一句,“动作很快。”
果然,严谦办事就是靠谱,让他放心。
严谦垂眸,眼睫微微抖了抖。
“在你看来,可有人构陷?”
“臣不知。”
崇元帝沉默一会儿,面色明明暗暗,忽然开口道:“朕给足了他机会自证清白。”
言下之意,就算受人陷害,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也实在无能。
*
这样大的事,皇帝也没有刻意隐瞒,自然是瞒不住的,像风一样从宫中吹了出去。吹到了闲聊的百姓耳中,愤愤不平的学子耳中,也吹到了闻人笑耳中。
并未怎么犹豫,她就出府去了二皇子府。
一见到闻人彦,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二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你缺银子不知道问我借吗!”
闻人彦怔了怔,苦笑一下:“我真的没有。”
闻人笑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
其实就连闻人彦自己,也还没有从这打击中回过神来。面对匆匆赶来的闻人笑,他不知为何格外害怕她也不信他。
“我是被陷害的。”
看着他这样面色黯淡的模样,闻人笑下意识就信了。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消失:“那怎么办呢?”
闻人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闻人笑歪着脑袋想了想,抬腿就要往外跑:“我去与严将军说,让他重新查。”
她跑出几步,忽然被闻人彦一把拉住。
“别,别去。”
“二哥?”
闻人彦伸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在椅子上坐好。看着这个妹妹,他忽然眼眶发热。他喜爱她,也算计过她,到头来一听说他出事就毫不避嫌匆匆赶来、毫不犹豫相信他、自告奋勇为他奔走的人还是她。
“别为我与他闹了矛盾。”
闻人笑怔了怔,精致的眉毛耷拉下来,闷闷地问道:“那你怎么办呢?”
“我会没事的。”
闻人彦眼底含着微微的挣扎和痛苦,摸摸她的脑袋,强撑着笑了笑:“只要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找到剩下的银子,我自然就洗脱嫌疑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呢?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选择。。
第118章
“会是谁害你呢?”
其实闻人笑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只是不敢相信。理智告诉她,在这个时候要害二哥的,除了三哥不会有别人了,感情上却不愿意接受,即使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兄长之间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你死我活的针锋相对。
她能想到的,闻人彦自然更 不可能不知道。夺嫡这事就是这样残酷,他早已十分清楚,也做好了拼刺刀的准备。即使是被陷害,也没有什么对错,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只是这些事他不想让闻人笑受到困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你别管这些,好好过日子。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我总能查出来的。”
闻人笑仰头看他一眼,觉得心里有某个地方酸酸的。
*
送走了闻人笑,闻人彦独自坐在椅子上出神。
二皇子妃从门外推门进来,脚步有些急促,绣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是很轻很轻。
“殿下,”她在闻人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为何不求公主在镇国公面前说句话?”
闻人彦显然有些烦躁,挣了挣,没挣脱,直接将她挥开:“你别管。”
“殿下!这次一定是三殿下陷害您,公主最为单纯,知道了一定会帮您的……”
闻人彦抬眸看了眼,就见她满脸的焦急和惶恐,与自己的母亲贤妃如出一辙,又与闻人笑眼中纯挚的关切截然不同。
忽然就觉得有些颓丧。
*
“刚才去了哪里?”
严谦伸手抱住慢吞吞蹭进怀中的闻人笑,将下巴支在她发顶。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老老实实答道:“去了二皇兄府上。”
似乎听到脑中“嗡”的一声,严谦眼前一黑。这消息传出宫来不过片刻,她已经火急火燎去了一趟二皇子府。他竟不知道,闻人彦在她心中原来这样重要,那他做的事必定是要让她伤心了。
可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让公主知道,她最敬爱的二哥,曾经将她作为与人结盟的筹码,甚至试图将同胞妹妹八公主嫁给他以作拉拢?能想象出她知道后该有多么伤心的模样,他说不出口,又无法原谅。
就这样吧。就让所有苦水都往他心里流。
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闻人笑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肩,轻声道:“你该如何查就如何查,别想太多。”
“你……相信他?”
“信的,二哥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闻人笑想了想,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但是更相信你。你这样有本事,一定能查清楚,总不会冤枉了他。”
她这样濡慕又依赖的话,听在严谦耳中显得有些讽刺。不知为何,崇元帝全然信任的慈爱目光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用力闭了闭眼,遮住眸中的挣扎和自厌。
他手中的人命曾经成百上千,如今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教训,为何坚持下去都仿佛千难万难?
*
出了这样的事,可想而知朝堂上局势如何。二皇子一派的大臣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夜之间变得佛系了起来,一幅不争不抢的样子。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关系浅的已经忍不住琢磨着与闻人彦撇清,牵扯深的只好大事不出声、小事也不出声,免得多说多错更添乱子。
反之,支持三皇子的自然是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不知多少好差事落入手中。原本势均力敌、甚至二皇子一方隐隐占了上风的形势骤变。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一顺百顺,闻人朔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
得知这件事的闻人笑,当真觉得这是这段日子里最好的消息了,于是想也不想就去了三皇子府。
她到的时候,刚分娩完的侧妃正在里屋休息,闻人朔一个人抱着孩子傻笑。
“三哥哥,”闻人笑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能不能让我也抱抱?”
闻人朔对妹妹一向大方得很,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给。”
不远处站着的奶娘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冲过来阻止道:“殿下,使不得啊!”
闻人笑抱歉地笑了笑,在奶娘的教导下学了半晌,终于稳稳地将孩子抱在了手里。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并不怎么好看,全身都还是红红的颜色,眼睛也没有睁开。说起来,她觉得不如西西和哈哈小时候毛绒绒的模样可爱,却同样让她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叫姑姑。”
怀里的孩子安安静静没出声,反倒是闻人朔被她逗得笑起来,眉眼间满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神色:“说什么傻话。”
他伸手想摸摸闻人笑的脑袋。她抬头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忽然下意识轻轻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闻人朔一怔,手僵在半空。英气的眉毛不知不觉微微耷拉下来,鹰眸中浮起丝丝迷茫和受伤。
闻人笑在心里叹口气,轻轻将脑袋凑过去,在他手心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