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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触怒陛下可能带来的恶果,他就有些惶恐,有些恼怒。
他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这个优秀的儿子,虽然与他并不亲近,却为他带来了无数同僚们羡慕的眼光,也曾让他狠狠地吐气扬眉。
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侯爷,若不是有个深受陛下看重的世子,他就只是空有爵位罢了。
而现在,这个优秀的世子,废了。他门庭若市的美梦,也破了。直到次子考上功名出仕之前,再不会有人把他威远侯放在眼里。
对世子的那么一点心疼,也就这样变成了怨怼。
为何不能在战场上小心一些?哪怕偷偷地贪生怕死也好。
为何不为侯府多考虑一些?哪怕是在废掉之前多讨来些好处也好。
侯夫人柔顺地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眼中似是有一抹异色。
“妾身知道侯爷心疼世子,却也别把身子气坏了,侯爷您稍稍放宽心,我们还有旭儿,旭儿一定会有出息的,他可是立志考上状元为侯府争光呢。”
威远侯想象了一下成为状元父亲的感觉,吐出一口浊气,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但想到下一次秋闺在两年后,胸口又开始烦闷。
过惯了受人巴结的日子,他难以忍受无权无势,默默无闻。
“侯爷,夫人!”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从前厅跑来报信,脸蛋红通通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公……公主来了!”
威远侯“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放光,“哪位公主?”
小丫鬟愣了一下,张口竟说不出公主的封号,只好讷讷出声,“就是那……那位公主。”
来的是闻人笑,封号是伏光公主。
其实这个封号好听极了,但记得的人却并不多。
在宫中皇帝唤她小名,宫人们唤她“公主”或是“殿下”,也只有崇元帝的妃子们和其他子女唤她伏光。
而这个封号在宫外更是几乎无人知晓,盖因世人只知她这一位公主,只要提到公主就必定只会想到她一人,久而久之,封号也就无人唤了。
公主盛名在大夏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生母是崇元帝的元后,亲近的哥哥是深得陛下器重的皇子,外祖是门生满天下的大儒,当今圣上的太师。最重要的是,传闻崇元帝对公主千娇万宠,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威远侯乍听公主上门,被这天降惊喜砸得晕乎乎的。
威远侯的父亲威远公过世后,门庭其实早已没落,已经许多年没有达官贵人上门了。崇元帝倒是偶尔会来找世子,却是来了就直接去向定风阁,完全不给他威远侯讨好的机会。
这次这位公主,可是真正的贵人。
“快,快,去前厅迎接公主,”威远侯妇人同样一脸喜意,吩咐丫鬟们为自己二人简单梳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两名小厮道,“快去通知少爷和大小姐,让他们速到前厅迎接公主。”
“夫人,是否要通知世子?”
威远侯夫人沉吟片刻,慈爱笑道,“世子有伤在身,就别劳动他了。”
“是,夫人。”
*
闻人笑在威远侯府正厅上首位等得有些不耐烦,精致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她抬眼打量了下侯府的布置。这室内被装饰得金碧辉煌,以至于有些刻意的珠光宝气,而仔细看去又没什么好物,几乎全是次等货色。这待客的茶杯倒是不错,她抬袖优雅地喝了口茶,又感觉自己被狠狠地倒了胃口。
她心中便有了计较,看来这侯府钱财状况真是堪忧。
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经正式耐心告罄。她是来看严将军的,为何要在这里等一些不顺眼的无关人等?
于是她指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带路去严谦的住处,后者战战兢兢地跪下应了。
闻人笑带着一众随从来到了定风阁门前,赏了带路的小丫头一颗金珠,小丫头千恩万谢地应了。
崇元帝曾命一批工匠为闻人笑打造了一批专门用来打赏的金珠,每一颗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光”字,整个皇宫的宫人们都以得到公主的赏赐为荣。
对一个侯府的普通小丫鬟来说,公主的金珠甚至能做一道救命的护身符。
*
这座院落静静地立在寒风中,几乎与快要黑得彻底的天色融为一体。
闻人笑感觉有些冷。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随从无需高声通传,径自走到厅内。丫鬟小厮们不知去了何处,堂堂侯府世子的住处竟连一个伺候的人也见不到。
她眉毛一挑,正要发怒,小丫鬟“咚”地一下跪在她脚边,哆哆嗦嗦地解释道,“公……公主恕罪,世子不喜人伺候,奴……奴婢给您上茶。”
闻人笑没出声。她盯着某处一直看,目光却毫无焦距,一看便知是在出神。
眼下情况似乎有些尴尬。贸然去内室探望似乎并不合适,让有伤的严将军出来拜见当然更不合适。
“谁?”
正当随从们面面相觑,一道冷肃又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严谦早已听到外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只当他那继母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闻人笑踌躇片刻,不知该不该直接进去,忽然听见内室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一惊,急忙跑了进去。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严谦面无表情的脸,和眼中满满的嘲讽。
“严将军?”
美丽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门边,精致的面容露出关切的神色。
严谦愣了愣,从记忆里搜寻出这张不算熟悉的脸。
“公主?”
闻人笑怔怔地看着严谦脸上那道疤,几乎贯穿了他的左脸。她曾在心里暗暗赞叹过这张脸,想着他要不是总阴沉着脸必定也迷倒万千少女。
就像是上好的玉石被割了一刀,血肉翻卷。
看着她的样子,严谦心中了然,低下头,嘴角勾出一丝自嘲。
于是他拖着伤痛的身体,利落下床,单膝跪地行礼,“臣见过公主。臣仪容不整惊扰公主还请公主移步——”
看到严谦左手撑地跪在地上,右侧是空荡荡的袖管,闻人笑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几步,在他面前蹲下,朝他伸出白皙的小手。
目光对上少女真诚殷切的双眸,严谦蹙眉,反射性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看清他眼底的厌恶,闻人笑大大的桃花眼中浮起水光,红润的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露出几分委屈。
就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
严谦嘴唇动了动,终究欲言又止。
“严将军,你快回到榻上去。”她不再试图搀扶他,只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劝说。
严谦扯了扯嘴角,他虽是个残废,也不愿被个小姑娘如此担忧照顾。他指了指房间中间的桌子,两人相对坐下。
“公主凤驾到此有何贵干?”
第3章 侯府宣旨'大修'
提起正题,闻人笑有些紧张。想着心中早先打好的腹稿,她垂着眸小声斟酌道,“严将军此番杀敌无数,舍身救驾,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父皇托我代他送来赏……”
她与父皇为君,严谦为臣,为君者赏赐臣子天经地义,可看着为救她父皇失去一只手臂的严谦,她有些说不出口。
严谦恭敬起身,左手抚胸朝她躬身,“臣谢主隆恩。”
他只有一只手臂,自然无法再拱手作揖行礼,虽然仍然高大挺拔,却难免有几分可怜。
她看着他右手空荡荡的袖管,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战争的残酷,仿佛能够感同身受那种支离破碎的痛苦。
忍不住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小声地啜泣起来,说着“谢谢你”和“对不起”之类的话。
严谦哑着声音道:“公主,这是臣份内之事,您莫哭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一瞬,迅速移开不敢再看。漆黑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位公主果真如传言那般,心地是善良的。
“逆子,竟敢对公主不敬,还不跪下赔罪!”
是急忙赶到的威远侯夫妇。
威远侯看到这位金贵的公主哭得如此伤心,险些吓得魂飞天外。
威远侯夫人见状微愣,随即反应迅速地跪在了公主面前,俨然一位担心儿子的好母亲:“臣妇代世子给公主赔罪了,世子并非有意欺……对公主不敬。”
严谦脸色微青,眼角泄露一丝厌恶的戾气。
闻人笑微蹙着眉停止啜泣,一双仍然盈着水光的眸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威远侯夫人。这,这对夫妇,莫不是患了脑疾吧?
“威远侯夫人既然如此觉得,那你便跪着吧。”
她哭过的声音还有些像细声细气的小兔子,说出的话却不再是无害的模样。
“公主……”威远侯夫人求助地望向侯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威远侯讪讪地移开目光,到底没敢触这个霉头向公主求情。
“家母身子弱,求公主开恩,饶过家母一回吧。”
一名英俊少年按捺不住,从跟随威远侯夫妇到来的人群中走出来,在公主面前跪下。
闻人笑擦了擦眼泪,抬眸打量他一眼,“你是谁?”
少年偷偷抬头,望进公主一双桃花眼中,不由呆若木鸡。
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少女。
严谦看着继弟赤裸痴迷的眼神,狠狠握了握拳,压下掐死他的冲动。
少年回过神恭敬答道,“臣侯府二公子严旭,见过公主。”
闻人笑想了想,娇软的红唇却说出尖锐的话:“既无功名,亦无官职,何以自称臣?”
严旭一怔,面色微白。未料到他惊艳如九天神女的公主会如此给他难堪。他自小颇受父母偏爱,在他心里自己比长兄亦不差什么,甚至因为母亲的许诺,隐隐以侯府世子自居。
“是,草民妄言,请公主恕罪。”
闻人笑睨他一眼,也没喊起,他便跪着,难堪地涨红了脸。
她又将目光转向严谦,声音闷闷道,“还有你。”
严谦在心里“呵”了一声,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
“回到榻上去。”
他猛然抬头。
“快去,本公主请了最好的医师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