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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这是好事啊，以后……我还要照顾你呢！”
“……小奇……小奇……”
仅仅这么重复着无意义的低喃，男人将头靠在那副还不算宽阔的肩上，廉价的眼泪一点点渗入薄薄的衣料，却看不到儿子红着脸的窘迫表情。
“爸……”小奇慢慢推开父亲的身体，眼神四处寻找可以离开的理由：“我还要收拾东西……待会儿还要出去见见老师呢……”
“是啊……你去吧……我帮你收拾。”勉强在泪雾中挤出微笑的男人自觉地让开了，接着之前的事做下去。
“那……我走了，不用等我吃饭，可能还要去同学家。”
“哦……知道了。”
走的那天，很多同学都来送小奇，班主任也一起来了。坐在车里的小奇笑着挥别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他多愁善感的父亲。
车子缓缓滑动，大家都在对他挥手，唯有父亲站在人群后面静静不动，就那么一直无声的看着他。小奇庆幸父亲这次没有哭，自己也不用在那么多人之前觉得难为情，但父亲这种表现多少也有点失常，让他产生另一种被忽视的不满。
父亲在车窗外的表情很奇怪，紧咬着嘴唇看向笑容满面的他，那张熟悉的脸上仿佛流露出惶惑、悲伤、乞求或绝望，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无的漠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奇懒得花费太多时间去想，他的心……早已经飘到了不远的异乡。
下、
一心求学的日子过得很快，赵奇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的多。他舍弃了一切玩乐，连漂亮女生也不多看一眼，因为他有清晰的目标——离开父亲、离开那个小镇，这种决心大到不能被任何理由阻挡。
父亲绝对是不正常的，他一天比一天明白这个事实，尤其在自己的身体迎来第一次情欲的洗礼之后。同宿舍的男生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只能让他讨厌，仿佛全是讽刺与嘲笑，却不得不被动的听下去。知道得越多，心中的愤怒和耻辱就越高涨，以至于整个学期里他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打过一个电话，更别说周末时回家。
临近寒假，父亲来过学校一次，说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两个人独处时，父亲伸出的双臂被他狠狠推开，曾经以另一种方式相互熟悉的嘴唇只剩争吵。说是争吵也许言过其实，从头到尾父亲都没有回嘴，他不停说着比天气更冰冷的话，并满意于父亲低垂的头部和剧烈颤抖的双肩。
短短两小时后，父亲一个人离开，没有泪水的脸上是一片恍惚而麻木的表情。走出宿舍之前，父亲为他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枕套和被套，换下的则跟脏衣服一起塞进那个随身带来的大包。
他站在窗口偷偷斜看下去，父亲背着包的身影好像比以前更瘦了，脚步也慢得似乎不胜重负。
“笨蛋……”他喃喃骂了一句，从窗边回到自己的床上。身边处处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他舒坦的闭上眼睛，心底那一小块酸楚的感觉迅速被睡梦占据。
这一年的寒假他没有回家，一个人蛰伏在宿舍里拼命温书。不想再骂那个人，也绝不愿意原谅，所以这样最好。他最需要的事，是考上最好的大学，永远离开、永远忘记，以一个完美的身份去争取属于他自己的美好生活。
此后的日子，一径这样相安无事，赵奇和父亲所有的交集只剩下一张绿色的储蓄卡。
* * *
直到高二的暑假，赵奇才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因为父亲这个月存上的生活费变少了。还剩下十天，手上只有几十元，他干脆用这点可怜的钱买了一张车票。
站在家门口才发现四周都变旧了很多，墙上暗黄的石灰粉不碰也会往下掉，不过一路上来倒有不少家门户都重新装璜过，只有自己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回应，只隐约听到一阵嘈杂，好像……有婴儿的哭声，他疑惑着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没看到人，只发现家里的摆设也都没怎么变。
“……谁啊？”大声询问的男人从房里跑了出来，下面的话却突然哽在喉间，看向赵奇的眼神是惊奇，是畏怯，却没有了以前那种浓浓的悲伤。
“是小奇？……你长得好高了。”
“……”赵奇也吃惊的看着男人：“这是谁家的小孩？”
男人手上抱着的小婴儿终于止住了号啕，小小的手指放进嘴里含住，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人。
“小珊，乖……”男人的整幅心神又回到小婴儿身上，满是大汗的脸上立刻绽开快乐的笑容：“小奇，这是珊珊……赵珊，你妹妹。”
“你……”赵奇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贫穷的家庭又要多养一个外来人口，他火气十足的吼了起来：“笨蛋！你养的活吗！我和你就已经很困难了！”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在他的身高和怒吼下瑟缩起身体，可两只手臂却把婴儿抱得更紧：“……下个月不会少你生活费了……我尽量节省……”
小婴儿也被他吓得再次大哭，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很快涨得通红，看着父亲拼命哄小孩、身体还有点发抖的样子，他头大如斗的坐在沙发上。
“笨蛋……笨蛋……笨蛋……”没有别的语言可以形容，赵奇只能颓然骂着这个老词发泄怒气，眼神不经意对上那个婴儿，发现她早就不哭了，正睁着圆圆的眼珠在看他。
“看什么？再看就把你丢掉！”
“哇呜……”
“小奇，别吓她！她胆子很小呢，跟你小时候一样……”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把奶嘴靠近婴儿，小孩出于本能主动咬上的姿态引得他又是一个开怀的微笑。
“……”她看起来确实很可爱，赵奇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所以最后他也没话可说，只能接受这个跟他抢饭吃的小东西。
回到学校以后，赵奇仗着身高在快餐店做起了小时工，回家的日子也变多了，每次回家都给小家伙带些吃的。小珊也越来越可爱，时常对着他们哈哈大笑，特别是看见他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的时候……这也算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吧。
至于父亲，对他再没有什么不应有的举动，最多问问他学习怎么样、钱够不够用、平时注意身体、坐车注意安全什么的。会让父亲整天搂来抱去、照顾到半夜不睡的人，已经变成了小珊。
赵奇高考的那一年，天气非常炎热，学生们的家长却甘愿陪着子女一起受罪。他没让父亲来，光是想象父亲浑身大汗抱着小珊在烈日下等待的情景就令他难受，可是到了考试的那天，他仍然忍不住眼巴巴的看向考场外，毕竟这是他整个人生路上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直到进场铃声敲响，还是没看到他等待的人，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想——“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心急如焚的站在考场外等我考完，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会放下吧……他还会在考完试以后为我做一顿好吃的，然后笑着看我吃饭，有时候饭还没吃完开始亲我、抱我……混蛋！以前每次都是这样，现在可好了，他不敢再干这种变态的事……”
神经病！想这些干什么？他使劲摇了摇头，缓缓走向属于他的考场。
* *
*
大学生活果然美好，没有高中时繁重到喘不过气的课业，良好的基础让他如鱼得水，每科功课都能轻松过关。于是他有了闲暇交友、娱乐，积极进入同龄人的圈子里。
高额奖学金加上平时打工的收入可以完全应付学费什么的，父亲给的钱一连几年都原封不动。每次打电话他都让父亲别再给他存钱，工资涨了就多给小珊买点东西。
小珊早就进了幼儿园，只是他离家太远，回去的机会非常少，只能时不时让父亲寄来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珊一点点长大，他做哥哥的心态越来越明显，甚至已经在心底发下宏愿——以后小珊上学的钱就由他来负担。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真的很漂亮，而且跟自己小时候长得很像……也许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吧，大了才看得出差别。现在的自己五大三粗，哪有一点原来的可爱样？怪不得朋友们都笑他拿漂亮妹妹往自己脸上贴金。
近来他终于交上桃花运，有一个不错的女生看上他了，两人相处了个把月，彼此感觉都还不错。
算起来这是自己交往的第二个女生，以前的那个连相貌都忘得差不多，那时候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恋爱，他却仍然记得为那个小女生排队买电影票时发自内心的快乐。小时候的喜欢就是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多么单纯、多么的傻，但也是再找不回来的青涩甜蜜。
如今的自己，和女友认识不到两星期就接吻了，女友当时的表现很陶醉，可过后却指责他吻技高超、历史悠久……言外之意当然是两个字：花心。
天知道他哪里有什么“吻技”，以前跟那个小女生连手都没牵过。解释不听，他只有拂袖而去，一个人走在夜色迷蒙的校园里却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
他想起父亲的手，那些温暖而粗糙的爱抚，过去无数个夜里曾经覆盖他的、属于男性的骨感身体……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情欲。温柔的嘴唇、亲密的深吻，悲哀而沉痛的纠缠与泪水……那是他的父亲，对他犯罪的、变态的男人，只是现在想起已经没有愤怒，时光把那些羞耻和憎恨都洗刷一空。
瘦弱的父亲还在那个小镇，跟自己的将来再无关联，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会突然想起某些温柔的细节？当初的父亲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照料自己，除了那些卑鄙的欲望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笨蛋……”他喃喃骂了自己一句，加快迈向住处的脚步，决意把关于那个男人的回忆打入冷宫。
经过几天的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