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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为舞阳长公主跟屠如川的缘故,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侯爷,先就存了好感。
此刻偷眼打量,见郦圣绪踞坐上首,面前摆着食案,案上美酒佳肴罗列,还有两名彩衣侍女跪坐在侧,一人执壶,一人捧巾,随时预备伺候。
只是郦圣绪对这满案酒菜似乎兴趣不大,此刻牙箸闲搁,酒盏空设,人则是有些慵懒的靠住了身后的隐囊,手里却拿了柄羊脂玉嵌彩石麒麟如意把玩着,目光在赵家兄妹身上一掠而过,落在了盛睡鹤身上,懒洋洋道:“我们方才正在闲话,忽听底下人来报,说高绍阳碰见了南风解元,似起了冲突,高绍阳吃了大亏……俊玉跟崇信伯都不放心,崇信伯特意跑下去看了,这会竟没跟你们一块上来,莫非高绍阳当真出事了吗?可要紧?”
闻言众人都看了过来,郦圣绪右手之人目光尤其锐利,暗含压迫。
但盛睡鹤犹如未觉,面色平静的拱手答:“这都是误会一场!方才崇信伯下去看了,认出那位所谓的高公子其实是一个容貌酷似的骗子冒名顶替,所谓的吃亏也是骗子意图讹诈勒索弄出来的闹剧。此刻崇信伯正在亲自审问来龙去脉,想必不久就能水落石出,还真正的高公子一个清白的!”
“骗子?!”有心直口快的人下意识道,“不至于吧?不是说他进来的时候还跟黄子越吵了两句?如果是骗子,黄子越你……”
“黄公子同本官那表弟相识也没多久,照面次数屈指可数,此刻又是晚上,灯影幢幢之间哪里就能吃准了?倒是本官那六叔,乃是表弟的堂舅父,岂有错认嫡亲堂姐爱子的道理?!”郦圣绪右手之人听出不对,脸色一沉,打断道,“还是你觉得本官那六叔年才二十余岁,就老眼昏花到了连自家骨肉都辨认不出的地步了?!”
这人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之间跟孟归羽有几分相似,只是此刻显然心情不太好,看向盛睡鹤的目光尤其意味深长,停顿了下,才淡淡道,“本官乃武安侯长孙,孟家彦,表字俊玉,久闻南风郡解元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英武挺拔的好男儿……还请入座说话!”
目光随意瞥过盛惟乔跟盛惟妩,摆手,“这两位应该都是令妹吧?既然来了,就一块入席吧。正好跟赵家三小姐做个伴,不然我们这里都是男子,却难免冷落娇客了。”
坐在他对面的元流光抚了把短髯,微笑着补充介绍道:“此乃武安侯世子嫡长子,官拜御史大夫,孟御史平日里政事繁忙,鲜少出游,子越你恐怕还没见过吧?还不快快过来见礼?”
此刻厅中显然以郦圣绪、元流光以及孟家彦三人地位最高。
……既然元流光跟孟家彦都没有追究底下高承烜遭遇之意,反倒和和气气的邀请盛睡鹤这行人入座,郦圣绪这个主人也未反对,其他人尽管不断交换眼色,却都没作声。
只暗自狐疑:“这孟俊玉向来言语峻利,性情狷急,从前跟人争执时,曾有‘我孟氏一条狗都比你全家性命要紧’之语,最是护短蛮横的,有时候连他盟友都有好些人为之头疼……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们方才听着宜春侯发话把盛睡鹤一行人带上来时,还以为孟家彦就算不当场押着这位南风郡解元三跪九叩的去武安侯府请罪,甚至献上嫡亲妹妹作为赔礼,至少也要狠狠羞辱他一番,令他无法参与春闱呢!
怎么现在看这人的态度举止,非但轻描淡写的揭过了高承烜之事,甚至还有些赏识盛睡鹤的意思?
其实这会不只他们疑惑,盛睡鹤这边,除了早就听到风声、专程而来的黄无咎外,其他人,包括盛睡鹤在内,也感到不可思议,均想:“就算这不夜阁是舞阳长公主的产业,但舞阳长公主从不干政,只是处处与人为善,以求八面玲珑罢了!真正论权势,根本不如高密王也不如孟氏的。黄子越跟高绍阳这俩对头要借不夜阁举行的猜谜争个高下,今晚特意前来,尚有个说法;宜春侯作为主人,兴之所至前来巡视,犹算合理。何以怀远侯、崇信伯还有武安侯世孙都亲自前来坐镇?!”
这三位无论是家世、权势、地位,都不是赵栎这种悠闲自在、无事一身轻的公子哥儿可比的。就算舞阳长公主的人缘好,拉得到人来给她这不夜阁捧场,但……至于吗?
只是一个猜谜而已!
难道是因为郦圣绪长年卧病,现在总算有了起色,舞阳长公主为了让爱子尽兴,专门动用情面,请了这三位过来陪伴?
不过……
还是觉得不对!
孟归羽也还罢了,元流光跟孟家彦,怎么看都不像是八面玲珑擅长使人如坐春风的人?
而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特意勉强自己迎合郦圣绪。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两位一个是高密王女婿,一个是孟氏子弟,注定了是对头。
即使今晚没有“高承烜被假冒”之类的其他风波,估计他们同场为客,八成也是要掐起来的。
舞阳长公主那么长袖善舞的人,若是主动邀客,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众人默默想着,一时间都没说话,点点灯火之间,心思各自浮动。
“本来说好了要拿四十三支竹筹才能进入此间的。”宜春侯郦圣绪仿佛没看见底下众人面上的疑虑一样,待盛睡鹤一行人叙礼落座了,拿起如意,朝黄无咎、盛睡鹤二人分别指了下,说道,“但因为方才出了点事,想着你们都是解元出身,才学已有乡试验证过,想来区区灯谜,也难不倒你们。与其让你们跟其他人一样慢慢儿一层层上来,平白耗费辰光,还不如直接请过来入席,也好多说会话。”
这位侯爷容貌秀美白皙,手握羊脂玉如意,肌肤与玉浑然一体,韶秀中难免存了几分阴柔之感。不过顾盼有神,言语爽利,慢条斯理道,“但你们终究来迟,此刻该各罚一盏才是!”
与此同时,不夜阁的人已经给盛睡鹤这行新入席之人面前的长案上迅速摆上酒菜,且有数名彩衣侍女上来跪坐在侧服侍。
闻言,负责伺候黄无咎跟盛睡鹤的侍女,立刻斟满酒盏,双手捧到他们跟前。
黄无咎与盛睡鹤都爽快的掩袖尽盏,对着众人亮出盏底。
郦圣绪拊掌笑:“很好!”
他似乎不大想介入今晚这场风波,所以稍微做了一番主人姿态后,瞥了眼左右的元流光跟孟家彦,朝后靠了靠,也就不作声了,只安然抚摸着手中如意,似打算从此刻起将场面交给这两位,自己作壁上观。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何不出题一试?
“两位都是才高八斗,未想饮酒也如此爽快豪迈,我也敬两位一盏!”孟家彦看着,将手中所剩半盏酒水举了举,似笑非笑道,“愿两位都能够高中金榜,得选翰林,不负寒窗十年苦读,尽偿平生志向!”
黄无咎与盛睡鹤均说:“谢御史吉言!”
“子越幼有才名,是天下人皆知的蜀中神童了。”他们这次饮罢,才放下酒盏,未想上头的元流光抚了下拇指上的骨韘,似漫不经心道,“自古蜀中多才子,他此番能以蜀郡解元的身份前来长安,称一句‘才高八斗’,倒也是名副其实!不过,这位盛士子……本侯倒是不曾听闻过,却不知有何成就,竟与子越相提并论?”
这话说了出来,厅中原本才有些活泼的气氛就是一窒。
盛惟乔固然微微蹙眉,赵桃媗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赵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他作声:这个五哥怎么就这么蠢?
之前他们在底下帮盛睡鹤,针对的是高承烜这个孟氏嫡亲外甥,左右跟赵家是政敌,倒没什么。
现在出言为难盛睡鹤的,却是怀远侯元流光,庆芳郡主之夫、高密王夫妇的女婿,跟赵府同一阵营的!
这会儿赵栎傻乎乎的跑出去指责元流光,这不是现成给孟氏那边看笑话么?!
何况元流光可不是赵栎这种因为“误入歧途”不受重视的大家子弟,年正三十的他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由于本身的才干以及同高密王的翁婿关系,说是高密王的左膀右臂绝不为过……他会闲着没事,放着妻子儿女不陪,大晚上的独自跑过来参加猜谜?
十成十是有高密王这方在朝堂上的考量,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万一赵栎为了私交,站起来一阵嚷嚷,坏了高密王的布置,他们回去怎么交代?!
若非此刻在场人多,赵桃媗都要出言呵斥这五哥不长脑子了!
索性盛睡鹤虽然看到了他们兄妹的动作,却没有挑唆赵栎替自己出头的意思,语气平淡的回答元流光:“孟御史谬赞而已,怀远侯何必当真?”
“噢?”元流光眯起眼,斜睨着孟家彦,就笑,只是眼中殊无笑意,“俊玉你素来傲气,高绍阳号称‘江南第一才子’,还是你嫡亲表弟,你尚且不曾出语称赞过他一次,未想这会儿这远道而来的盛士子,竟令你另眼看待?”
不待孟家彦回答,又转向盛睡鹤,微笑道,“虽然本侯眼拙,看不出来你有何殊异之处,不过能令俊玉这样的人主动折节下交,足见才干了!只是今晚这不夜阁的猜谜终究只是消遣,春闱却是国家抡才大典,关系社稷,二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你虽是南风郡解元,接下来的几日,却也该好生温书,不可懈怠啊!”
这话听着仿佛谆谆教诲,却分明暗指盛睡鹤根本没有足以匹敌黄无咎的真才实学,不过是仗着孟家彦的抬举,方与黄无咎平起平坐。
甚至敲打盛睡鹤,别以为今日靠着孟氏的权势,不按规矩的上了这三楼,来日春闱之中,也可以走这样的歪门邪路!
元流光这个态度,除了赵栎因为钦佩盛睡鹤的丹青之技、为之担忧外,其他人都觉得很正常。
虽然方才不夜阁的人上来禀告事情经过,提到过黄无咎在高承烜与盛睡鹤的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