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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以及表演用的道具往几辆马车上装,叶香偶在阿玉的示意下一起搬起东西,等出发时,她跟着一众人坐在车厢内,这德戏班里百来学徒,又分着班,平日不见得都熟识,况且今天给大户过寿,小伙伴们凑在一块唧唧喳喳,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留意到角落处的叶香偶。
比及张府,大伙儿又开始陆陆续续地搬东西,此际府上已经开宴,不久即该登台表演,戏角儿们都忙着打底彩上胭粉,众徒则围拢在一旁,摸着那些精致的戏服、头面。
叶香偶倒是没事了,在单独一个房间歇着,稍后阿玉推开门,笑着跟她讲:“再过一会儿师父他们就该上场啦,听说现在杂耍班的正在表演,我带你去瞧瞧。”
“好啊!”叶香偶一直听她的话,在屋里不敢乱走,眼下闻言,自然欢呼雀跃,跟在她背后穿廊过院,因一身戏徒打扮,行动起来十分方便,廊里穿行的家仆都当她俩是德戏班的淘气学徒,过来到前堂瞧热闹的,只要不闯祸,也没空去理会。
阿玉欢欢喜喜,当头跑得极快,拐过廊角时,孰料前方刚巧有人,一头栽了上去,她个头矮小,正撞在对方胸口处,阿玉“哎呦”一叫,好似照上墙壁一般头晕眼花,忙伸手捂住脑门,不遑回神,那人已开口谩骂:“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连爷爷我都敢撞?”
那男子身穿银红绸绢长袍,衣襟袖口绣着当下时新的花样团纹,脚底绫袜丝履,手执一柄逍遥扇,华丽非凡。
此人正是张员外四子张长坤,这会儿酒吃多了,领着下人在园子里游逛,他被阿玉撞得倒跌两步,可谓酒气未退,又怒火填胸。
阿玉方知冲撞到贵人,吓得脸色惨白,忙行礼赔罪:“是小人无礼,一时粗莽,得罪了大官人,还望大官人恕罪!”
且说这张长坤打小衣食无忧,父亲是位土财主,平时靠吃着家业作威作福,不学无术,为人更是好酒贪色,遇着花街柳市,脂粉香巷便是流连忘返,极是浮浪放荡。
此刻他定睛一瞧,见阿玉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腹中淫意一荡,不禁喜上:“你这是从哪儿来?”
阿玉心头害怕,连眼皮子都不敢抬,规规矩矩地答道:“小人是德戏班学徒,今日随师父出行,前往府上祝寿。”
“噢……”他摇摇手上逍遥扇,一双倒三角眼半眯不眯,半合不合,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格外讨人厌,“那你会不会唱戏?”
阿玉答道:“会一些。”
张长坤问:“会唱哪些?”
阿玉只好一一报上:“《春秋配》、《浣纱记》、《荷花亭》、《三娘教子》。”
张长坤“啪”地把扇子一合,呵呵笑道:“可巧,我也最爱听戏,你现在就把那《荷花亭》唱来与我听听。”
“这……”阿玉显得颇为为难,怯言怯语,“回大官人,此处……大概不宜唱戏。”
“嗯,你说的对。”张长坤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往怀里揽,“此处人声喧杂,不如你随我到一处僻静地方,慢慢唱来听。”
阿玉遭他轻薄,一下慌了神,欲挣不敢挣,像落水小耗子一样轻微打着哆嗦:“不、不行……”
“怎么不行?”张长坤知她畏惧自己身份,不敢反抗,更是大胆起来,寻隙还往她脸上摸索一把,“唱的好了,我赏你一锭银子,这可比你给别人家唱戏容易多了,是不?”
他平素里就言行轻佻,把身边丫鬟统统摸了一个遍,府上家仆深知他的脾性,从旁经过都装作视若无睹,没个敢吭声的。
阿玉胆子小,低着头,怕到不知所措,正要被他揽走,却让叶香偶抓住胳膊,一把拽了出来。。
叶香偶将她拉至身后,朝张长坤拱手赔礼:“还望大官人见谅,我们师父受张员外邀约庆寿,因一时口渴,吩咐我俩寻水来,若是耽搁了可不成,大官人喜欢听戏,可巧我们师父等会儿就该出场了,大官人不如在前堂静候片刻,我们师父的戏一向精彩绝伦,保准大官人听了叫好。”
她两道弯眉如月,一双星眸夺灿,粉脸似娇花揉成,嫩唇胜红樱欲滴,竟比前一个还要水灵剔透,张长坤瞧那桃红小口微微张阖,水泽潋滟,吐息若兰,只觉心尖发痒,恨不得此刻就抱住亲上一口。
他“呵”了一声:“小爷我今儿个偏偏不想你听师父唱戏,就想听你们唱,如何?”
叶香偶与他对视,丝毫不惧:“大官人见谅,我们德戏班规矩严格,未经得师父同意,难以从命。”
好一张利嘴!张长坤不笑反怒:“笑话,我爹大费钱财请你们唱戏,如今我要听区区一个戏徒唱,还要请示?”
阿玉吓得倒吸口冷气,从后揪揪叶香偶的袖角,叶香偶方知他原来是张员外之子,未料竟是如此一个浮浪子弟,更是嗤之以鼻:“如大官人所言,我们是专程来给张员外贺寿的,而非来给大官人唱独角戏的!”
“混账!”张长坤本生调戏之心,不料被她出言顶撞,气得面皮发紫,“我赏你们一个颜面,居然不识好歹?得罪了我,非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玉一瞧形势不对,忙求情道:“大官人息怒,大官人息怒,小人这就唱,还请大官人饶了她!”
“唱个屁!”张长坤心头火起,恶狠狠瞪着叶香偶,“给脸不要脸的丫头片子,今日爷不听戏了,就叫你好生服侍,看看你能奈我何!”
说罢,正要伸手抓起她的衣领,却被人从旁一把搦住,硬生生停滞半空。
叶香偶不料有人帮忙,惊了一跳,举目望去,那男子身穿一件深墨吴绫衣衫,上绣梨花香瓣潋线纹,玉貌佳姿,儒雅翩翩,宛如花雨飘客一般。
是他!
想到上回在街巷邂逅一幕,叶香偶张着嘴巴,险些惊呼出声。
☆、第7章 '相遇'
张长坤大概也没料到半路会冲出个程咬金,反应一怔,侧目瞧去,心内更觉一惊:“你、你是……南城纪家……”
纪公子勾唇一哂:“今日员外庆寿,宾客填门,张兄因何事而大动肝火?”
原来淮洲分南北两城,中以淇河分隔,所谓南秀北富,这纪家历代经营茶业生意,也是南城一富。
张长坤教他紧紧缚住胳膊,一时间进退不得,只得一抽袖子,才把手收了回来,没好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纪公子啊。”
纪公子若有所觉,视线转向叶香偶,叶香偶正一脸震惊地盯着他,发现他望过来,朝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
叶香偶心想遇到救星了,赶紧拉着阿玉躲到他背后。
张长坤见状,心头更是窝火,“这二人适才冒犯了我,我正待严加惩治,纪公子最好莫要插手。”
叶香偶闻言辩解:“一开始的确是我们不对,但已经赔礼认错,孰料你故意刁难,不仅要拉我们去别处唱曲,还动手动脚,举止轻薄,这才抗拒不从。”
纪公子听后,淡淡开口:“一桩小事罢了,张兄何必计较,今日若真闹了上去,只怕不好收场。”
张长坤一惊,听出他弦外之音,众兄妹里,当属他最败家,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读书读不好,赌钱蹴踘却是一样赛一样的行,见着美佳人,更不吝啬手上钱钞,挥霍如土。偏偏张员外是位土财主,却有望子成龙之心,二儿二女中,属这么儿最不可救药,每次得知其在外胡作非为,惹事生非,二话不说,执了木棒就一顿痛打,是以张长坤天不怕地不怕,独怕家中严父。
今日正逢寿辰,若把那老头子气坏,指不定又被如何打骂,张长坤心念之间,便有些惶惶,同时觑向纪公子,见他神态温逸,一对眼眸却呈现深郁之色,若静潭死水一般,让人窒于其间,不由自主想到关于对方身上的一些流言……
张长坤思量片刻,只好道:“哼,既然有纪公子替你们说情,此事我便不在计较!”临去前,不忘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叶香偶,方拂袖离去。
叶香偶站在背后,朝他吐吐舌头,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个鬼脸,再抬眸,发觉纪公子唇角含笑,正痴痴地看着她。
她脸蛋一红,走上前:“多谢你,这回又帮了我一次……”阿玉也从旁行个礼。
他却一直看着她:“你怎么这身打扮?”
叶香偶赶紧做个“嘘”的手势,扭头东张西望,才低声告诉他:“不瞒你说,其实、其实我不是德戏班的人。”
纪公子微笑:“我知道。”
咦,他怎么知道的?莫非她看着一点也不像唱戏的?
“你混在德戏班里,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他笑得温文尔雅,宛如天上的云朵一样柔软好看,让叶香偶突然觉得,如果有个人能这么天天冲她笑着,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怕呀,不过我有帮手,而且你瞧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手忙脚的,才不会留意到我。”她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地问,“你会帮我保密吧?”
“当然。”两个字,他答得斩钉截铁。
毫无缘由的,他这么一说,叶香偶就打从心底里选择相信他,问道:“你姓纪吗?”
他凝着她半晌,垂落眼帘:“嗯……”
叶香偶心内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会令他感到格外伤心似的。
“攸宁,纪攸宁……”他玉唇轻启,声音低如呓语一般。
纪攸宁,君子攸宁。
叶香偶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深深萦绕着,待记下后,咧嘴一笑:“好名字!”
纪攸宁转而问:“你呢?”
叶香偶记得上回他有问过自己的名字,不过这次十分爽快地告诉他:“我叫叶香偶。”
“叶、香、偶……”他低头,有点神经质似的,念叨了好几遍。
叶香偶纳罕自己的名字有那么特别么,每次他的反应都怪怪的:“纪公子,你住在南城?”
他颔首:“嗯。”
叶香偶瞧他衣冠楚楚,此番背后还跟着一名小厮,显然也是富贵子弟:“那你也是被张员外邀约的宾客啦。”
“嗯……”纪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