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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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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望望早已没影的马车,好心地提醒,“少爷,二小姐听不见了。”
  就是因为听不见才肆无忌惮喽!
  说是去窑厂验货,寄虹的心思却丁点没放在窑厂上。明知她的行为幼稚可笑,但能对姚晟大度的她面对严冰时却忍不住刁蛮任性小肚鸡肠,她自己都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心不在焉地验完货,入库落锁,只待明日装船。多日不分昼夜地赶工,总算可以稍事休息,寄虹让连日轮班的工人早早散去,只留几人守夜。
  天□□昏,玲珑挽留寄虹留宿。叫上大东和丘成,陪吕氏说说笑笑用过晚饭,日头落下,大风开始肆虐,吹得人立不住脚。吕氏瞧瞧外头,“鬼风来了,别出门,早早安歇。”
  漫山响雷似的,窗户砰地被风撞开。玲珑和寄虹堵上门窗,放下暖帘钻进被窝。
  玲珑低低地问:“你今日好似不大痛快?是为银子发愁么?”
  寄虹轻叹,“这个也愁,霍记若真姓了焦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自己重活这一遭。”
  玲珑揪住她话中的“也”字,“还有旁的事?让我猜猜。唔……女儿的心事嘛,不外是簪子和男子,快说说,是哪家郎君?”话未说完,便叽叽咕咕笑个不停。
  寄虹拉过被子遮住微烫的脸,“听听你整日琢磨些什么,小姑娘思春了吧?”
  两人调笑揶揄一番,伴着嘭嘭的风鼓窗纸声,玲珑睡沉了。
  寄虹听着窗外风声鬼哭狼嚎,难以成眠。青坪时有大风,但这般摧枯拉朽之势却是罕见,土语称作“鬼风”,老一辈有“鬼风吹,祸害来”的说法。她以前并不大信,这晚却被鬼风闹得惶惶不安,心里大风呼啸,庞庞杂杂不得平静,总觉得像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胡思乱想一通,渐渐神思模糊,朦胧中隐约有异样的声响入耳,细微如叶断,她却倏地睁开眼。
  她并非浅眠的人,这夜不知为何如此警醒。竖起耳朵倾听一阵,除了呜呜的风声别无杂音,连野雀山虫都不闻,正应了那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看玲珑睡得香甜,她悄悄下床穿衣,掖好被角,提灯出门。
  没走两步灯笼便被吹熄。古怪的是,往常彻夜长明的气死风灯也俱都熄灭,窑厂暗影憧憧,树影群魔狂舞。
  心头有些打鼓,抱紧双臂顶风前行,窑厂半个人影都无,沉寂得过分。守夜的人怎地睡得如此沉呢?
  经过窑前的木屋,听里头鼾声如雷。丘成带着几个工人守窑,就睡在这里。寄虹在周遭巡视一番,见左右无事,便没打扰他们。这几日丘成衣不解带,熬得人都瘦下一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她把窑厂都查看了一圈,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走下夹道,远远望见库房的方向同样一片漆黑。有大东带人守库,她并不担心,在路口停步片刻,想着既然出来了,就过去看看。
  库房门口的木屋中静悄悄的,几个大男人连呼噜都不打?睡品倒好。寄虹走近库房,大门紧闭,和白日落锁时没有两样。
  她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难道会有人顶着鬼风专程到窑厂偷碗盘瓶罐不成?她舒了口气,转身准备回房,突然刹住脚步。
  不对!门上的锁不对!
  她凑近细看,果然与白日上锁的方式不同。库房有两道锁,此刻只剩下一把挂在门上,另一把不知去向。
  难道大东查库后忘记上锁了?她心中奇怪,便去敲木屋的门,不料一碰门就开了。
  睡觉也不知把门闩上。她一边腹诽,一边轻声呼喊大东,但里头的人睡得格外沉,连喊几声无人应答,她只得进屋,依稀认出通铺上靠外侧便是大东,推了推他,“醒醒,大东!”
  大东毫无反应。
  她又用力推了两下,提高音量喊了几声,大东如同死鱼一般,不止他,全屋三个守夜人皆无动静。
  她觉出不对劲,摸到火折子,微光一闪,即被撞进门中的鬼风瞬间吞没。倏忽即灭的微茫中,三人僵尸般横在那里,无声无息。
  

  ☆、你要的星光

  
  寄虹颤抖地伸出手,一寸一寸挪到大东鼻下,有那么短短一刻,她的心跳似乎和他的呼吸同时停止了。
  当冰冷的指尖感受到微弱但真切的鼻息时,眼泪夺眶而出,仿佛方才经历生死一瞬的是她。
  转身奔出,头昏脚软,“咣”地撞上门板,顾不得疼,跌跌撞撞一路跑一路喊,好在丘成无恙,和玲珑匆匆赶来,看见昏迷的大东等人,也都慌了神。
  玲珑跌坐在大东床头,脸色比他更加惨白,连声叫跟着丘成跑来的工人速速去请大夫,丘成低声嘱咐那人一句,让他速去速回。
  他果然很快便请来大夫,而大夫是坐着严冰的马车来的。这是丘成的主意,遇到棘手的事,他习惯性地首先想到严冰。
  严冰半夜三更被吵醒时带着严重的起床气,一听寄虹出事立刻清醒,发过的誓诸如“船翻了也不干我事”俱都抛到九霄云外,拎起小夏直奔窑厂。小夏从未见过夜半时分一贯颓废的少爷如此活力四射。
  路上严冰简单询问过报信人,已初步考虑过各种可能性。进得屋来,见众人惶恐地或坐或站,寄虹满面惊魂未定。这边请大夫为三人诊治,那边一桩桩吩咐下去,查厂、召人、巡逻,不慌不乱,有力有度。工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分头做事去了。
  寄虹僵直着身子,紧张地盯着大东,看见她的表情,严冰心中一窒。他蹲下与她平视,轻唤,“霍寄虹。”
  她缓缓转过头来,眸中的阴影浓得化不开。
  “不会有事,”他嗓音温柔又坚定,“有我呢。”
  有我呢。
  那一瞬间,这三个字击破她伪装的坚盾,仿佛很久之前,落入青河的她孤立无援时传来的那声呼唤,他同样叫她“霍寄虹”,彼时此刻,同样救她于水火。
  大夫诊过脉,说三人均是吸入迷香,药劲过去便会自然清醒。玲珑再三追问,确认着实无碍才送大夫离去。
  “看,我说不会有事。”严冰的语气像抚慰打碎玩具的孩子,寄虹不由自主点点头。
  三言两语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他沉吟稍顷,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语气说:“我想,库房应当再检查一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寄虹领会严冰的深意,急忙找钥匙,却发现不在大东身上。玲珑回房寻出备用钥匙,打开库房的那一刻,寄虹脚一软,坐到地上。
  原本整齐堆放、包装完好的瓷器俱都砸成碎片,遍地狼藉,满目疮痍,全库找不出一件完好之物。风灌进来,在碎瓷中间徘徊,呜呜悲嚎。
  丘成和玲珑的脸色都白了。
  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多少人的未来啊,说没就没了,一败涂地。
  严冰想的是更为迫在眉睫的事:若军营的订货不能按时交付,马采办有权追究刑责,重则可按延误军机处置,投入大牢不死也去半条命。
  他迅速盘算一番,让丘成即刻请沙坤前来,让玲珑封锁消息、照顾大东等人,让小夏赶往驿站,在别有用心之徒接触马采办之前,将他接到督陶署。
  众人分头行事,只剩他与寄虹。离天亮还早,他不急着赶回去。
  寄虹在碎瓷的汪洋中缓慢移动,欣喜若狂地搜寻到一只难得的完好无缺的瓷碗,急忙俯身捧起,手一碰,立时土崩瓦解。她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姿势,木然地盯着掌心的碎片。
  严冰蹲下,托着她的手,将碎片一片一片小心地捡出来。
  她的眸子里有一种熟悉的颜色,大概叫做“绝望”,他在心里见过。
  “给你讲个故事吧。以前有个即将问斩的死囚,他不愿不堪地死去,决意自尽,准备了好几日,将衣服结成布条。那天夜里,他把布条系上铁窗时,却看到漫天星光。真的是漫天星光,从没有那么明亮过。他最终解开了布条。天亮之后,他接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
  起初他的声音低且轻,有些艰难,越说越坚定有力,“后来,他去到一个地方,认识一个人,走上另一条路,那个时候他才明白有句话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寄虹喃喃重复着,望向被屋檐斩断的夜空,凄然一笑,“可是,没有星光呵。”
  严冰默立片刻,摘下屋顶的灯笼,向里走去。烛光渐渐远去,黑暗一寸一寸笼罩她的面容。身后传来叮咚声,他似乎在翻找什么,但她无心理会,把脸埋进臂弯,像只鸵鸟。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他“喂”了一声,她没动,他拍拍她的肩膀,十分坚持,她不情愿地睁开眼,呆若木鸡。
  屋顶的灯笼被换成一只瓷罐,虽然千疮百孔,竟然未曾分崩离析。明亮的烛光从瓷罐的孔洞中奋力挣脱出来,迸发万千光斑。风儿轻轻摇着瓷罐,斑驳的光晕随之晃动、旋转、聚散,宛如天上的繁星洒落凡间,满屋星光如银,在她的脸庞跳跃不停。
  她披一身璀璨星空,震惊地仰着头,忘了言语。
  严冰微笑,“你要的星光。”
  顷刻间,黑暗的夜和她的心都被照亮了。她缓缓起身,察觉面颊微有凉意,抹一把,原来是一滴泪。
  未有声,自难忘。
  寄虹振作起来,这边请沙坤协助说服船主延后交货并查探凶手等诸事不提,严冰那边回到督陶署,恰好马采办进门,听说此事,勃然大怒,立时便要捉拿寄虹。
  严冰劝阻,“事已至此,动怒于事无补。如今咱们容损与共,倒不如宽限几日,如数补足。”
  “说得轻巧!军营那头日日催命似的,即便我能多扛几日,彩虹瓷坊也绝不可能赶齐订货。”
  “只需延后五日,我担保一件不少运至军营。”
  马采办冷笑,“你担保?不能如期交货治罪的可是我啊!我!你拿什么担保物能与我相提并论?”
  严冰指指脑袋。
  “嗬!”马采办有点惊着了,“人头还是乌纱?”
  “随便。”严冰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表情。
  “哈!”马采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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