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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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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放心吧姐姐,我不是一个人,丘成和丘爷爷已经搬过去啦。”
  丘成原来的住处委实破旧,冬冷夏热,对丘爷爷的身体不好,窑厂的小院归置出来后,寄虹便将丘爷爷接来,亲自铺床叠被,看着丘爷爷欢喜的模样,寄虹笑容里有点感伤。
  如果能再为父亲铺一次床该有多好。
  丘成感激,全心扑在窑厂,几乎成了半个管事。查库房时发现十几种新的釉土,诸如孔雀土之类,都不是青瓷釉料。他猜出寄虹的用意,找到她问:“你打算做窑变瓷?”
  寄虹正捧着新出窑的薄胎青瓷对着日头查看,阳光透过如纸薄胎,映得她笑容有些模糊。“你听说过‘霁红’吗?”
  丘成先以为是她的名字,想想不对,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去年评瓷会上夺魁的红釉瓷瓶。讶然道:“你要复烧‘霁红’?”
  她竟然有勇气直面那场祸事! 
  寄虹放下青瓷,笑容明朗起来,“你说过,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我要证明给瓷行看,‘霁红’不是祸水。”
  霁红颜色之谜已随霍嵩入土,如今得重头来过。她拿出一叠配方给丘成看,“我爹是意外偶得,并没记载配方,这是我琢磨着写的,依你的经验,哪种釉土最有可能?”
  丘成一一认真看过,歉意摇头,“我虽然烧过窑变瓷,但不熟悉釉料配方,你可以问一问严文书。”
  “哼,他最瞧不上窑变瓷了,说那是‘妖异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呢,怎会懂得许多?”
  “当年官窑悄悄试制过窑变瓷,配方是严文书亲力亲为,他最有心得。”忆起往事,丘成感慨颇深,“若是他依旧督检官窑,窑变瓷必定早已成功。”
  寄虹手里的青瓷险些摔到地上。“他、他是官窑的督陶官?”
  不比青坪兼管窑务的胡主簿,官窑的督陶官是上达天听、有权直陈奏折的六部官吏,通常是工部出身,至少六品以上。往小了说,白岭在他一人之下,往大了说,整个大梁、包括青坪的陶瓷业都归他辖制。
  瓷行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怎会落到无品文书的地步?
  丘成发觉寄虹并不知晓严冰的过去,便住口不提,只含糊地一点头,“你若有疑问,自可问他。”
  她无所谓地笑一笑,“他的事我才懒得理。”接着讨论霁红的制法。
  心里却不由自主走了神,你不说,他不说,难道没别人可以打听?比方,丘爷爷肯定清楚,伍薇大概也知道。转念又骂自己没出息,都说了不理还巴巴地想他作甚?
  两人商量妥当,这便决定着手做起来。这时,伍薇风风火火进门,“玲珑摆擂台招亲的事,你们听说了么?”
  两人都吃了一惊。丘成脱口道:“她心里不是……”他整日与大东一同上工,玲珑对大东青眼有加他怎会看不出呢。
  寄虹和他一样的心思,想了想说:“咱们去看看,恐怕吕家出了什么事。”
  当下丢开手边诸事,几人匆匆赶到吕家。一进屋,伍薇乐了,“我们几个急得脚踢后脑勺,你倒在这里四平八稳装菩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玲珑正独自闷在屋里,抱着个痰盂专心致志地擦拭,乍一看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将风。将痰盂放到一边,面上笑如往常,“我急也没用,都是太爷爷一手操办。”
  听她讲完来龙去脉,伍薇痛骂吕坷不是个东西,她心直口快,也不顾忌那是玲珑的表哥。玲珑一点不介意,哈哈大笑,“我挺想看看吕坷听见这些,气得翻白眼珠的模样。”
  看起来她心无挂碍,伍薇奇道:“你就不怕万一夺魁的是个癞蛤。蟆?”
  玲珑淡笑,“我有主意的。”
  伍薇知道玲珑自来主意大,略略放心,几个人说笑商量了一番,伍薇和丘成有事先走,寄虹掩上门,目光从垂首的玲珑移到她面前的痰盂。
  旁人不知道痰盂的来历,寄虹却再清楚不过。那是大东的作品,玲珑珍藏好几年了,每晚临睡前都要擦拭一遍,可这会日头正高,不到时辰呢。
  她挨着玲珑坐下,挽起她的手臂,“和大东闹别扭了?”
  一句话戳在她心坎上,玲珑的笑容就黯下去,“是我强人所难。”
  这事不难猜,寄虹很快想通因果,“你本打算叫大东打擂比瓷,但他不肯?”
  玲珑艰难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不怪他,哪个好男儿甘心情愿改姓入赘呢?”她似乎想去拿痰盂,伸出手竟够不到,无力地垂下,连同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她并非运筹帷幄,而是无计可施。
  寄虹从未见过这样颓然的她,即便之前吕家大灾小难不断,她总是乐观豁达,可现在她的活力像漏出一大半去。
  寄虹心疼地拥住她,“姐妹是什么?有事一起扛,有难一起趟!趟不平的路,记着有我。”
  玲珑没有作声,只是用力抱紧了她。
  只为这份懂得,便值得永铭于心。
  寄虹没在窑厂找见大东,当即要转去他家,想一想,又改了主意,折回霍家窑厂,花了一整天工夫精挑细选出一件薄胎瓷碗,用黄丝绒裹着放在精致的盒中。准备出门时,却被丘成拦住,“方才曹县令派人通传,要你即刻到彩虹瓷坊听旨。”
  寄虹心里咯噔一下,霍记的那场灾祸又卷土重来吗?
  她惶惑不安地赶到彩虹,远远望见门口一众衙役,脚下猛地打个趔趄。丘成忙扶住她,她定定心神,深吸口气,松开丘成的搀扶,挺直腰杆走进店中。
  她已经不是躲在父亲身后的娇小姐,而是彩虹的掌柜,天塌下来得她顶着。
  曹县令端坐店中,胡主簿似睡非醒,姚晟和伙计陪站一旁,但寄虹的目光一下便定在严冰身上。
  严冰站在曹县令身后,含笑注视着她,似乎看出她绷紧的弦,他的笑容更加柔和,带着慰藉和喜悦。
  只这么一笑,寄虹的惶恐就烟消云散。
  曹县令起身笑道:“太后懿旨,彩虹瓷坊霍寄虹领旨。”
  寄虹等人跪倒听旨,曹县令朗声宣读,前头是褒扬青瓷乐器以及《芳菲天下》之语,末了赏赐太后亲书楹联一对,以示嘉勉。
  她从曹县令手中接过楹联时,仍是懵懂的。殊荣同灾祸一般皆是疾风闪电,叫人应接不暇。
  曹县令有公务在身,胡主簿全程莫名其妙的如丧考妣,两人婉拒寄虹的谢宴,留严冰善后。
  寄虹看看严冰,“那么宴席就不必了吧?”
  严冰:“……”
  他们相识之初,简直相看两厌,没有哪次见面不吵嘴,但依他的了解,她不是小肚鸡肠的性子,何以这次气得格外久呢?
  寄虹故意无视他忍气吞声的模样,搬来凳子靠在墙边,取过楹联。
  姚晟忙说:“我来吧。”
  “不用。”寄虹利落地踩上去,严冰未加阻拦,只是默默站到她身旁,万一她脚下不稳,他好及时相护。
  卷轴打开,沿墙垂落,卷草暗纹簇拥着端秀大字,上联是“瓷音一缕芳菲绽”,下联是“陶烟五色彩虹来”。
  寄虹反反复复默读多遍,百感交集。
  那个女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女人,在这一刻似乎与她心意相通。可就在不久前,同样是她,覆灭了霍记。
  原来这便是所谓“翻手为云覆手雨”,在权力面前,她渺如尘埃。
  忽然记起严冰的旧语,感慨道:“你说过,盛衰无常,命运皆不是你我可控,我此前不屑,如今始觉不错。”
  严冰沉默片刻,答:“我此前深信,如今始疑。命运或许不可预测,但你我仍可选择脚下的路。殊途,便不同归。”
  他神色温柔,向她递出手。她粲然一笑,执手而下。
  旁边的姚晟轻咳一声,招呼围观伙计,“别看了别看了,干活去!”
  伙计慢腾腾地散开,笑嘻嘻的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好事将近。
  寄虹红了脸,严冰也觉尴尬,两人装模作样地扯开话题,“曹县令……”“胡主簿……”
  他说:“你先说。”
  寄虹问:“胡主簿是否没有太后封赏?”
  严冰笑了,“他岂止得了封赏,简直可说是平步青云。”
  “他升官了?那为何愁眉不展?”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白岭,不仅跋涉千里,而且即将兵临城下。”
  太后擢升胡主簿为官窑督陶官,长驻白岭。启程那日,胡主簿两袖清风,只带了满满一船酒坛子,酒是青河水酿的酒,坛是青坪土烧的瓷,这叫码头上送行的官商百姓感佩万分。
  寄虹叹道:“胡主簿竟如此清廉爱乡,着实难得啊。”
  严冰俯耳,“他贪的钱都用在各等名酒上了。”
  寄虹眼望河船,嘴里嘲弄,“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严冰语塞,讪讪站直,头顶上乌鸦“呱呱”飞过。
  胡主簿与众人一一告别,潸然泪下,尤其到严冰这里,搂着他哭得稀里哗啦,不知道的以为两人感情多么深厚,其实胡主簿想的是,自己知天命的年纪竟要去那朝不保夕的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了,怎不叫严冰这年轻小伙去呢?
  严冰宽慰道:“胡主簿莫要伤悲,听闻叛军刚渡过沐江,距白岭尚有百里之遥,想来一时无碍,朝廷的军队应能克敌制胜的。”
  胡主簿哭得更凶了。朝廷若能靠得住,何至叫叛军渡江啊!泪眼婆娑中,终究登船离岸,与青坪生离死别了。
  寄虹遥望白帆远影,问:“胡主簿方才跟你说了那么些话,是不是要举荐你啊?”
  严冰学胡主簿的语气抽噎着说:“白岭是你家乡,你若归家,定要来看我……”顿了顿,续道:“记得带上山海居的酒。”
  言毕低头偷笑。他今日心情格外好,即便提起白岭也未影响分毫,大概因为她终于同他和好了。
  他学胡主簿并不大像,但拿腔拿调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可爱,想不到他还有这样一面,她从前是不知的。
  不知的岂止这一面?两人并肩而立,看似离得很近,反而看不透他。
  她望着他,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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