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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嵩挤出一丝难堪的笑。
他忽地扬手把玉佩砸在地上,“动手!”
寄虹猝不及防,猛地被捕快扑倒,一只毛手竟然趁机摸了一把,她哪受过如此屈辱,又惊又惧,哭叫“救命”。
霍嵩怒火中烧,奋力挣脱,冲到近前,一脚把他踹开,“畜生!有没有王法!”
“老子就是王法!”井捕头暴喝,“拒捕者杀!”
捕快山呼响应,再无所顾忌。遭踹的那人提起木棍狠狠朝霍嵩后脑砸去,寄虹惊呼一声,救已不及。
危急之时,大东纵身扑上,一把将霍嵩推开,木棍重重砸在他的右手腕上,寄虹清楚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大东痛苦倒地。
“大……”哭喊声被捕快一巴掌扇了回去,随即她被两人撕拽着提起,衣裙哧啦一声扯破。
她哭喊、挣扎、推拒,但那些粗暴的、放肆的手,从四面八方探过来,像地狱小鬼的索魂链,将她牢牢困住,怎么躲都是徒劳。
“要抓抓我!别碰我女儿!”霍嵩两眼通红,操起扁担一阵乱打,豁出命去地阻挡。
井捕头一刀劈下,扁担折断声中,霍嵩缓缓地、缓缓地仰面躺倒,鲜血洇湿衣袖。
“爹!”寄虹撕心裂肺地大叫,发疯一般连咬带撞,试图挣脱钳制,一人被她咬痛,登时大怒,拧着她的头,狠狠砸上鱼缸,哗啦!鱼缸生生被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不知是水还是血,从她的额头汩汩淌下,清晰的感觉如同刻刀。
头上汹涌的痛楚,一瞬间将她生生魂魄剥离,她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沉入死地,而另一半仍挣扎着想把这副残躯拖起。
站起来啊!快点站起来啊!去救爹爹,去救他啊!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是轻微地痉挛了一下手指而已。
昏昏沉沉中,感觉被人狠力拽起,拖曳着不知去向何方。皮肉摩擦着石板,又在台阶上磕碰了一下。
他们要带她去哪?乱葬岗吗?不!不要!
徒劳地想要睁开眼,但无济于事。她只看到漫无边际的血红,而后便陷入混沌之中。
寄虹被拖出霍记时,恰好被途径此地的严冰撞见。
从人群的缝隙中,他看见她浑身浴血,衣衫破烂,血污与乱发遮住了曾经飞扬的容颜,被捕快拖着,身后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死了吗?
场面太过惨烈,严冰心里骤然一紧,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竟挪不动步子。
捕快走后,人群散尽,小夏小声地说:“少爷,回吧。”
他垂首移步,才发觉脚下踩着一朵红绒花。已经支离破碎,碾为尘泥,却犹不肯残败,浸过血,更加红得鲜艳。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金婚礼物
寄虹的腿脚不灵便了,喜欢倚在花园的躺椅上赏花。看见严冰拄着拐过来,指着一株花笑说:“你看这花都十几年了,还能开得这么鲜艳。”
“我有一朵花,已经六十年了,常开不败。”他打开一只精致的盒子,里头是一只明艳照人的红绒花。
寄虹颤巍巍地拿起来,和当年初见他时戴的那朵一模一样。
严冰为她簪上,她头发白了,皱纹多了,不复娇美,但他越来越看不够了。
☆、患难见真情
寄虹没有死,昏迷不知多久之后,她醒了。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她想擦擦眼睛,抬手却牵动一片当啷之声。她怔了怔,摸索过去,腕上勒着铁链,磨得生疼。
勉力撑起身子,适应黑暗之后,她辨认出污秽的地面,粗密的铁栅,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知道身在何处了。牢房。
爹呢?姐姐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泪水滂沱,她拍打着铁栅,“放我出去!放了我!”
无人回应。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用砖头敲击铁栅,空荡的牢房中,回声如鬼啸。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寄虹精神一振,抬起脸贴在冰冷的铁栅上,尚未看清来人模样,劈头盖脸挨了一鞭,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缩到里侧,然而鞭子如影随形,穿过铁栅暴风骤雨般打在她身上。
抽了不知多少鞭,那人终于停手,啐了一口,“嫌死得慢就尽管叫!”
寄虹认出他的声音,那个井捕头。
脚步声远去。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泪水无声流淌,和血一起,渗入污泥。
这不是人间,是吃人的地狱。她会死在这里吧,化成腐臭的污泥。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寄云就在一墙之隔的牢房外。
甫从大东口中得知霍记遭难的消息时,寄云五雷轰顶。恸哭过后,还是大东提醒她当务之急是救人,霍家的事总归霍家的人出面才行。但她两眼一抹黑,第二日才寻到牢房。
寄云怯懦地递出荷包,“烦捕头开恩,让我见妹子和父亲一面。”
井捕头背地人称“耗子精”,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他挠挠稀疏的嘴毛,接过荷包时顺势捏住她的手揉搓了下。
寄云吓懵了,羞愤交加,奋力回挣,用力过猛,倒退好几步,“咣”地撞上房门。虽然泪水在眸子里打转,但看着耗子精向自己走来,却惊恐地挪不动步。
“井捕头,忙着呢吗?”门外不高不低的一声恰巧阻住耗子精的脚步。
来人却是玲珑。她个子不高,却不畏缩,有意无意地挡在寄云身前,含笑送上银子,“太爷爷常念叨您,说想请您喝茶听书呢。”
吕太爷是青坪有头有脸的人物,耗子精或许不识玲珑,但抬出吕太爷,他便猜出眼前人的身份。见她人机灵又会说话的,耗子精翻着小眼打量打量,“看吕太爷的面儿,给你一句话,哪来的回哪去。”
玲珑明白这是赶人了,不忘客气道谢,转身拉住吓呆的寄云飞快离去。
有人从后头慢悠悠转出来,耗子精迎上去,歪头朝牢里示意,“里头的,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报应到了,怎么能不推一把?”那人声音里透着狠意,将银票摁在桌上。“事成之后,加倍。”
耗子精瞥一眼,一千两。眉开眼笑,“包在我身上,绝对让他横着出去!”
玲珑今早才听到霍家出事的消息,一打听人已进大牢,直接奔这来了,没成想正碰上耗子精耍流氓。两人互相介绍,才知都是早就耳熟的人。这会顾不上客套,商量如何过得耗子精这关,毕竟牢里的人是死是活得有个底。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估摸他只想多要几个钱。”人情世故上玲珑比寄云通达,耗子精这种人多少钱都敢贪,可玷污良家妇女那是砍头的罪,为一个囚犯犯不着。
寄云立刻升起希望,“那多少钱能够?”
玲珑想起去年远房堂兄吕坷为争女人把人打残坐牢了,吕太爷就是通过耗子精用五百两银子把他捞出来的。便说:“拿五百两试试?”
五百两银子是寄云一年都挣不出的数,可她毫不迟疑,“我这就去凑。”
“嗯,咱们分两头,我去问问太爷爷能不能帮上忙。”
商议好会面的时辰,玲珑急急走了。
寄云万分感激。霍家荣光的时候,她不声不响不露面,霍家一出事,亲朋好友顿时消失不见,她却挺身而出,这份情义令寄云热泪盈眶。
家里只有上回寄虹送来、寄云偷偷藏起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其余翻箱倒柜再凑不出十两了。她一走出家门,还没好意思张口,左邻右舍纷纷关门,如避瘟疫。
愁云惨淡地在屋里呆坐半晌,想起陪嫁的一套首饰,是她苦苦哀求才没被赵财抢去赌的。翻出首饰,寄云匆匆朝当铺走去。
宝来当铺生意不算好,原因无他,只因掌柜伍薇是个女子,且是个寡妇。这会前店冷清,她正在后院待客。客人不是别人,却是严冰。
两人是旧识了,前几年伍薇跟着夫君包文南来北往地走货时,每到白岭三人都会相聚一番,不想两年未见,人事茫茫。可对坐品茗,谁都不提旧事。伍薇请他一是认认门,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凄凉,二是铺里收了套古董茶具,请严冰鉴定一下。
严冰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话很少,心事重重。他看一眼桌上的茶具,伸指轻轻在白瓷杯上弹了一下,瓷杯发出“叮”的声响,静听之后,他说:“出窑不超过一年。”连凑近细看都省了。
伍薇急了,把黑纱袖子一捋,翻过杯底给严冰看,“有官窑的印哪!”
“官窑瓷都是皇宫定制,上等品的戳印是‘昭日殿’之类宫殿名称,次等品无戳印,全部销毁。纵有不慎流入民间,绝不会带有‘官窑’二字。”他面无表情看向伍薇,“连这都不知,当铺能维持到今日真是奇了。”
伍薇早习惯他的冷嘲热讽,但她对严冰是极为信服的,天下瓷器尽在此人胸中。懊恼地将装着茶具的木盒使劲一推,杯盏咣啷乱响。“把管事叫过来!”
茶具是管事收的,他一看这架势,便知茶具有假,老老实实地认错认罚。伍薇知他不是存心的,论才干当不起管事之位,只是包文离世,先前的管事姚晟犯错跑了,只能将就着。照规矩扣掉一月工钱,问:“谁家当的?”她咽不下这口气,非把当银追回来不可。
“煞老大。”这三个字吐出来都微微带着颤音。
“嗬,我当是谁,欺负到宝来头上,当老娘是死人啊!”
“煞老大是谁?”严冰问。
伍薇鄙夷地说:“就是一个跑船的,南北倒货。仗着手底下有几个废物,横行青河。”
严冰对煞老大不感兴趣,“你知道这套瓷器哪里烧出来的吗?”
她嗤了一声,“这没良心的事指不定哪个黑窑厂干的,傻瓜才留名哪!”
严冰皱了皱眉,没做声。
这时伙计来报有人要当贵重首饰,伍薇和管事前去接待,院中独留严冰一人。
他将歪倒的茶杯一只只扶正,摩挲着细腻的胎釉,工艺手法太熟悉了,细枝末节间尽显白岭官窑遗风。
会是谁呢?
伍薇很快返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