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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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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虹追出去,“你的船队怎么办?”
  他头也不回,潇洒地摆摆手,“哪也不去了,跟伍薇造孩子。”
  伍薇却没有来。她把当铺的存货贱卖了,和帐上的钱一并通过钱庄直接转到霍记的户头,不声不响,直到寄虹存钱的时候才发现。
  钱庄的伙计见她直愣愣地盯着数字,以为出了差错,她说:“错的是我,大错特错。”她曾经被财和利蒙了心,如今才深刻地领会“情义无价”四字的含义。
  玲珑是和吕太爷一起来的,寄虹接过银票的时候,被上头的数字惊得瞪大了眼。
  吕太爷语重心长道:“我请人算了一卦,严主簿命里有劫,但命不该绝。”拦住欲要下拜的寄虹,“天有眼,善扑不灭。”起身离去,拐杖戳在地上,一步一个印。
  吕太爷之后,主动登门的渐渐多起来。很多是瓷行中的小门小户,送来散碎的银子,一看就是从家用里挤出来的,或者小额的银票,包了一层又一层。
  大多数只憨憨地笑,有的说:“在河边摆摊的时候,你指点过我,这都是那时候赚的哩!”和寄虹两个人不停地互相道谢,但寄虹却记不起他的名字。更多的人只会简单说一句,“严主簿是好人。”
  严冰就任督陶官以来,大事小情做过多少,寄虹数不清了。他耍过手段,用过强权,但从未违背过良心。原来,那些留在身后的脚印,从不曾湮灭于尘埃,在生死攸关的关口,会引发扭转乾坤的力量。
  债主的名单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拉长,数目飞涨,每记上一个名字就多一分希望。夜半搁笔,扪心自问,愧悔难当。她曾跌落谷底,亲身体会世情冷暖,而步上高峰后,竟然也学会人分三六等,鼻孔朝天开,脚下的都不屑一顾,示好的都别有居心。
  现在,那些她曾瞧不起的“小门脸”们不计前嫌的回报,给了她一记适时的巴掌,狠狠把她打醒。身可被尘,但心不可蒙灰。
  能送的都送过了,能借的都借遍了,但距离二十万还有老大一截。
  外头大雨如注,她站在廊下,听雨水鞭打木匾,爆豆一般。窑厂又要停工了,若是不能按时出货,这个月工人的薪资就没有着落。霍记的匾很老旧了,一遇暴风骤雨,她总担心会裂开,应该加固一下,等以后有机会……
  大概不会有机会了。
  她手里唯一能变卖的,只剩霍记、彩虹和窑厂。卖出去,严冰就有救了。
  为严冰,她是可以抛弃一切的,包括性命。但,霍记比她的性命更宝贵。那块匾承载着母亲的魂,父亲的血,她披肝沥胆夺回来,曾经对着青坪的群山发过誓,“绝不会再让霍记的匾有摘下的一天。”
  一手是霍记,一手是严冰,断哪一只腕,都十指连心哪。
  大雨整夜未歇,牢房里,最黑暗的三更时分,严冰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静静地听了一会,墙外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风声雨声,和睡前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目光滑向窗外,似乎望穿了牢房、院落,落在围墙之外。
  围墙外,一柄油纸伞绽开在雨中,伞下的人,仰望高墙,手按胸口。
  心房跃动,纸上的“安”字随之一起一伏,像生命的搏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约约的地雷和长评,炸出好多章节啦,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

  ☆、枕畔化豺狼

  
  霍记的匾是寄虹亲手摘下来的。
  伙计散了,家搬空了,她最后一个锁门,额头抵在门板,闭上双眼,从外人的角度看,近乎吻别的姿势。
  然后她握住木匾边缘,一用力,扛上肩头,行至街角时,她停了一下。上一次她搬不动匾,就是在这个位置遇见严冰。今非昔比,现在的她,像个大力士。
  她听见过去的自己大声喊着,“但有一人在,霍家就不会倒!”
  “霍寄虹!”她对过去的自己说:“站起来,你扛得起!”扛得起匾,扛得起家,也扛得起难。
  变卖家产比她预期的要顺利。霍记典当出一个好价钱,一家中等规模的窑厂买下寄虹在彩虹瓷坊的股份,出价合理,讲明可由占大股的玲珑管理,这样便可最大限度地保留彩虹的原貌。只是窑厂肯接手的不多,磨来拖去,牢里的严冰可等不起,寄虹决定折价贱卖的前一晚,方掌柜和袁掌柜找上门来。
  “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做个保人,联合几家同行盘下你的窑厂。”方掌柜把写好的约书拿出来,“价钱你定。”
  寄虹见多了约书,这份异常另类,价钱那里是空着的,却明明白白写着,“窑厂一应事务同前不变,仍由霍寄虹全权处理。”……“分期偿还,不计利息。”……“还清日起,立刻归还。”……
  这不是买卖契约,是救命钱。她抬起头,眸中笼了烟雨,“万一我不能还清,两位便担了莫大的风险。”
  袁掌柜笑了一下,“救人要紧,有严主簿就不会有风险。”把约书往前推了推,“快填吧。”
  这么多天以来,寄虹写过数不清的钱数,唯独此次,颤抖几不能握笔。不知为何,她想起了焦泰。当年焦家为霍家作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义无反顾、深信不疑?
  把二十万送到叶墨别院时,他难以置信,“这么快?怎么可能?”
  寄虹淡淡说:“这就是你和严冰的不同。”
  严冰出狱那天,明艳的红衣女子身后,站满了瓷行中人,带着纯朴的笑容,像迎接远游的家人。
  那一刻,他觉得,他可以在青坪落地为安了。
  寄虹说:“这次多亏了大家,听说你出来了,都想来接一程。”
  严冰敛容理衣,走到众人面前,向每一个相迎的人深深一躬,庄重地道一句“多谢”,从左至右,一个不落。
  众人受宠若惊,方掌柜拦住,“哎呀,严主簿,哪有官向民行礼的,受不起。”
  “我已被罢职,不是主簿了。方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之无愧。”不顾阻拦,仍是端端正正将礼行完。
  旁侧的寄虹默默看着,这个男人,无论身居高位抑或平民庶子,无论大权在握抑或为人鱼肉,心中始终有杆称,准星是情,秤砣是义,量的是人心,翘得起尾也压得下头。
  等两人上了马车,小夏驾车往窑厂去,辘辘轮声中,车内有低低的女声说:“严冰,我好……”“好”什么小夏就听不见了,后面的话像被吞下去似的。
  之后的一路,两个人再没说过话。小夏以为少爷一定是太累太虚弱以致睡着了,但下车的时候,他发现霍掌柜头发有点乱,嘴唇也破了。
  他把马交给工人,望着两人往后院去的背影,想,从监牢到窑厂这段路可不算近呢……少爷这么不顾身体,唉,真叫人操心哪!
  忽听一声惊悸的马嘶,接着是厉声高呼,“快躲开!都躲开!”
  丘成!
  小夏循声望去,只见那匹马在窑厂中横冲直撞,踩碎一路瓷器,工人慌里慌张地躲避,丘成却紧追不舍,边追边喊:“马惊了!快躲开!”
  那你怎么不躲啊!
  小夏拔腿狂奔,穿过木棚,正截住马的去路。后头的棚里有许多刚刚完成的瓷坯,若是让马闯进来,丘成的损失就大了。
  他左右看看,扯过一件出窑用的厚大衣,紧跑几步,猛地从侧面扑向马身,把大衣往马头上一兜,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缰绳。
  眼看那匹疯马拖着小夏直往木柱子上撞,跟在后头的丘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马终于在小夏拼命的撕扯下刹住了脚步。
  惊魂未定的工人聚拢过来,丘成训斥那个牵马的小工,“没看见窑里正点火吗?怎么能牵马直接穿过去?捅出多大篓子!”
  大家伙劝了几句,便散去收拾打扫,小夏抱着大衣,平日里话痨的一个人这会却哑巴了。
  丘成好久不肯跟他说话了。
  丘成看一眼受气小媳妇样的小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要命了?以为自己是江湖大侠?什么都敢往上扑?”
  语气十分不善,小夏却笑了,特别灿烂,“真好听,跟你唱歌一样好听。”
  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丘成后头的一万字训斥冰消瓦解。就算是个冰川,遇到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也被融化了。
  他扭头想走,小夏说:“我虽然不是大侠,但总得试一试呀!连试都不敢,怎么知道不能成呢?”
  丘成顿住脚步。这句话……是在说他?“小夏……”
  “哎!”
  他有些难以开口,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我对你……这么冷淡,你为什么总……”明显心理建设不到位。
  但小夏听懂了。他低下头,不知为何,丘成觉得他似乎很难过,连带着自己的心也沉下去。但很快,他又抬起头,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我其实只想做你的朋友。”顿了顿,补充一句,“普通的那种,真的。”
  丘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见他的脸慢慢红了,心头莫名浮起两个字,“可、爱”。
  工人喊丘成看火,他应了一声,跑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弯了弯,说:“真的么?”
  “啊?”小夏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了。真的……什么啊?
  严冰洗了澡,吃了饭,当然少不了和寄虹腻歪一会,出门招呼小夏,就见他抱着一件堪称棉衣的破大衣呆呆地站在日头底下。严冰看看似火骄阳,把大衣扯出来,“你和痱子有约啊?”
  严冰新租的住处在郊外,一是离窑厂近,二是现在的他一穷二白,寄虹手头也紧巴巴的,租不起贵的。她背着二十万的债务,着实喘不过气,可半个字都没跟他抱怨。
  然而,交到叶墨手中的军饷,就在启程前夕突然停运。前线递来八百里加急,林老将军固守将近一年的防线,全线崩溃,朝廷唯一也是最后能与乾军抗衡的战将,死于乾王破营的当夜。
  坊间开始悄然流传一首歌谣,其中一句是:“林如之后,再无长城。”最后一句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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