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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她曾劝过阴丽芝,若那时的薛晋荣急流勇退,知道保爵位丢权势,又哪有如今的杀头之祸?
还连累母亲妻儿,来这宫门前跪求?
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就是贵为天子的皇帝,尚且不能事事如意,又更何况他一个薛家呢?
傅明华将这话一说出口,长公主便心中一沉,又哭道:“我知道错了,养儿不教,我也有错,还烦请娘娘,看在当日丹阳与您私交极好,宝儿又与您乃是旧友亲属,救救定国公府满门上下……”
第六百零三章 旧情
长公主大声的哭声,突然朝马车冲了过来,碧蓝等人吓了一跳,连忙来拦她:“公主,娘娘昨夜才将生产,经受不得……”
“娘娘,求您救命,”长公主倒在碧蓝怀中,手伸向马车伸去:“求您……”
车里傅明华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叹气声透过车帘,传进长公主的耳朵里时,她眼中的光彩顿时便暗淡了下去。
“定国公府,上下百来余人,娘娘……”
早年老定国公薛邵成婚不算晚,开枝散叶之后,薛博娶仙容长公主,虽说此后未再纳妾,但是其兄弟却是娶妻纳妾生子,三代繁衍下来,定国公府已经不少人了。
若换了旁人,年纪不大,被长公主这样一哀求,哪怕心中不软,也该抹不开面子了。
可是傅明华却静静听长公主说完,应了一声:“姑母应该知道,当初定国公做下这样的决定时,便该早想到这百来余人性命的。”
长公主咬了咬牙,挣扎着想往地上跪:
“当年,老国公爷在世时,曾在江丘一役中,救过太祖一命,却险些连命也没了。太祖曾说,当年若没有薛国公,便没有当年的他,没有后来的皇上,更不要说……”
傅明华在马车里,安静的听着长公主提及陈年旧事发,嘴角边笑意不由更深了。
她伸手把玩着当日太后留给她的玉蝉,这玉蝉被她摸得多了,越发油润通透,更显灵气十足。
那白嫩如削葱根的手指抚在那玉蝉身上,竟分不清蝉更白,还是她手指更美了。
长公主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当年薛邵立下的功劳,定国公府的人都围了过来,跪在地上无声的哀求。
送她入宫的骁骑军大将军朱宜春看到这样的情景,皱了皱眉,打马上前,碧蓝靠近马车,小声的问:“娘娘,可要让朱将军,将她们都暂时请离呢?”
“不用。”
傅明华细声细气的道,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手中的玉蝉,脑海中忆及床榻之前,与她说起‘当年的郑府’的早逝太后,眼眶湿了湿:“姑母如此,不就是想拖延时间,使皇上知晓么?”
她对于人心把握极准,一眼便看穿长公主拦她诉苦的举动,并不是真正在求她,而是在透过她,将这些话说给燕追听的。
傅明华可以将长公主驱离,可以不管定国公府上下百余人的死活。
可是她想起了太后,当初那位临终之时,仍在为她打算,使嘉安帝最终在被容涂英围城那日,将她送离洛阳之中。
这只她手中把玩的玉蝉,太后连女儿都未送,却送到了她的手中。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她是应该还的。
她不喜人家欠她,但也同样不亏欠人,太后生两子一女,嘉安帝已去,如今在世不过一子一女罢了。
长公主既然有心,她便如其所愿,给长公主一个说话的机会。
只是燕追乃是帝王,饶与不饶,哪是长公主提及当年的旧事便能轻易打动的。
长公主嫁入臣子家太久,享着荣华富贵,怕是早忘了,帝王心黑而手辣。
无毒不丈夫,能登上帝位,笑到最后,都非等闲之辈。
尤其是像燕追这样意志刚强异常的人,又哪会受她三言两语所左右。
她听了半晌,长公主仍在诉说,傅明华估算着时间,开口道:“姑母提得最多,是当年老国公立下的汗马功劳。”
长公主话被她打断,只是哭道:
“当年的太祖对薛家何其厚待,为何如今才短短几十年,皇上便连见也不愿见我一面?”
“您也知当年太祖对薛家十分亲厚,定国公府便该知感恩,慎言行,要与勋、爵、显、贵做表率。”
傅明华以指尖捻了捻玉蝉,倚在榻间,神色淡淡:“当年定国公府这块招牌,是老定国公拼了命不要,一把汗一把血所打出来,后人该备思感恩,时常谨记这‘定’国公府之称是如何而来。”
车外长公主皱了皱眉,没想到傅明华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柔如春风拂面,语调缓和,听进人耳中实在是十分舒服。
不过话中所说的内容,却又使长公主颇为不快。
傅明华一个晚辈,却将自己一个长辈当成孩子似的来训斥,让长公主心里生出几分怨恨来。
“娘娘教训得是。”
长公主忍了心中感受,恭顺的道:
“将来必定严加教养子孙,只盼皇上见我一面。”
她靠着碧蓝,眼泪迷蒙:
“求娘娘看在定国公府薛家百余人口性命之上,帮帮我吧。”
长公主说完,颤巍巍就要下跪。
傅明华隔着马车,望着长公主看。
她年事已高,穿了一身厚重的青色翟服,跪了一晚,脸色已经份外难看。
额间冷汗涔涔,汗水汇成溪流,在脸上纵横交错。
长公主的样貌与逝世的郑太后并不怎么相像,兴许是女肖父的缘故。
车里没了声响,长公主咬了咬牙:
“求娘娘看在太后的份上,看在我母亲尸骨未寒的份上。”
傅明华听了这话,低头看了一眼指尖上的玉蝉。
车厢外碧蓝等人脸色有些难看,见傅明华久久不出声,只当傅明华是有些为难,不由对定国公府的人拦车之举有些不喜:“娘娘昨夜才将生产,身体疲乏,有事您晚些再说吧。”
长公主一听这话,正要出声,傅明华开了口:“姑母回去吧,皇上始终是会顾念亲情的。”
长公主听她如此一说,牙便咬紧了。
这样的话相当于没有说一般,若燕追当真顾念亲情,又何至于会至今仍不见她?
“娘娘,娘娘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么?”长公主捉着碧蓝,向马车里喊。
那头孙固却匆匆而来,见到丹凤门前情景,远远的就擦了把汗。
燕追久不见傅明华入宫,派了孙固来瞧情况,孙固一眼看到这样的情景,忙就上前,一下便被定国公府的人缠住了。
如今燕追入主宫中,他身边之前少有亲信内侍使唤,如今用的都是嘉安帝的旧人。
定国公府的人见长公主缠住了傅明华,其余人便将孙固缠住。
第六百零五章 难忘
这头傅明华见长公主纠缠不休,平静道:
“长公主年事已高,怎么还任由她老人家跪在此处忍饥挨饿?”
她又让人送了哭喊不休的长公主回去,打发了一群纠缠的人后,孙固才满头大汗的跟了上来。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方儿,摆脱了彭氏等人的蛮缠,此时提着衣摆上前就道:“皇上一早让人先收拾了观风殿,您先暂且在此歇息片刻。”
傅明华点了点头,任由薛嬷嬷将她扶了下来。
想了想,又问道:“皇后娘娘此时在何处?”
孙固听她问起这话,自然明白她话中所问的‘皇后娘娘’定是指昨夜刚去的崔贵妃了,便恭敬道:“暂放蓬莱阁里。”
“我想去看看。”
傅明华抿了抿唇,薛嬷嬷等人原本想劝她歇息一阵,但见她这模样,便也不好再将话说出口了。
孙固听她如此一说,自然也知道傅明华才将生产,她自嫁入皇室以来,备受贵妃、秦王爱护。
如今秦王已在柩前登基,傅明华被册封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因此他斗胆道:“如此便让奴令人备下小辇,送您过去。”
碧蓝一听这话,看了傅明华一眼。
傅明华也不逞强,点头应了一声。
越是临近蓬莱阁,傅明华便越觉感叹。
往常知晓她要来,崔贵妃每回都令静姑早早在外等候,若静姑有事要忙,便使身边亲近的大宫人清容或是杨复珍来迎她。
可到如今,才没多少时间光景,便物是人非了。
傅明华到了蓬莱阁,便下辇步行,外间有宫人守门,孙固上前说了两句,回来便道:“娘娘,皇上此时也在。”
燕追也在蓬莱阁中,听说傅明华过来了,已经大步出来。
孙固还在笑着向傅明华回话,她却已经抬起了头,远远就看到蓬莱阁游廊之中,燕追朝这边走来,脚步迈得很快。
他皱着眉,唇上下巴处都冒了些青影出来。
一连几日未曾歇息好,接下来的时间还要忙着操持父母身后大事,可想而知也是不能歇息的。
傅明华有些心疼,他一来看到傅明华,冷冷目光就落到一旁碧蓝身上。
碧蓝等人被他瞧得有些害怕,傅明华向他伸出手来,他顺势握住,牵了她上台阶:“被定国公府的人拦住了?”
傅明华听着这话,仰头就看了他一眼。
他提的是定国公府,而非仙容长公主,这句话中透出了某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看他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森然,随即燕追不再提起定国公府的人,反倒问:“怎么过来了?”
他放缓了音调,只是语气里还压抑着不赞同,皱了眉看她,一面还伸手为她理了理斗蓬。
傅明华手掌被他握得很紧,听出他语中的责备,安抚似的冲他笑道:“就是想过来看看。”她说到此处,笑容淡了些,眼神也有些黯淡:“在此之前,母亲因为我而身受风寒。”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月份又大,崔贵妃担忧过了病气给她,一直不允她入宫探视。
导致后来崔贵妃走后,她连崔贵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更何况崔贵妃之死,多少与她也有些关系的,她又怎么能不来看看?
燕追看她虽是微笑着,只是眼中氲氤着雾气。
他便想起了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