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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公,这些人怎么处置?”
“老办法。搜身,把值钱的都取下来,然后换个地方再变卖,至于他们,就在身上绑石头沉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能查出来?”
“可到底村里还有别人看见了……”
“怕什么?只要我家阿雄还在海上一日,他们就不敢怎样!是官府厉害,还是海盗凶狠,他们心里有数!”
眼见还有人心怀犹豫,显然是觉得这次送上门来的人多了点,要真的都像从前那样沉进大海,万一他们还有人留在新安城里,那就麻烦大发了。而老渔民仿佛看穿了同伙那犹豫的心思,加重了语气说道:“怎么,你们还真希望有人常常上咱们这小渔村来尝鲜?这种肥羊不宰对不住老天!”
更何况,广州城那边早就有人送来这年轻人的图像,连带还送来了整整一百两银子,道是如果此人现身,一定要取人性命。他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什么身份,可钱总是真的!做了这一票,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身老骨头,直接跟着儿子到海上挣命去,实在不行大不了下南洋!
第六九八章 招惹上煞星
被称作是付公的老渔民很瞧不起这几个年纪比自己小,胆子却没自己大的歪瓜裂枣。见众人还磨磨蹭蹭不敢动手,他脸色一沉,突然一亮右手,却是一把菜刀重重地剁了下去,竟是深深没进了这简陋窝棚的一根支撑木柱中。但是,那看似一阵风就能刮倒的窝棚,却愣是一丝一毫的颤动也没有,就如同老头子的手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颤抖一样。
“都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这些肥羊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分你们一半!”
此话一出,刚刚还犹犹豫豫的四个渔民登时眼睛大亮。付老头素来是最最小气的人,要从他身上榨点油水出来,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从前偶尔做那几票的时候,他们分到的财物少得可怜!现如今对方却突然如此大方,没有一个人去想什么其中必定有诈,全都只顾着落袋为安。毕竟,生活在这种地方,过的是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谁还会考虑什么将来,那有意义吗?
“干!”
随着其中一人迸出了斩钉截铁般的一个字,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甚至还有人大声叫嚣道:“咱们吃苦受累却依旧受穷,这些家伙却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把他们沉了海,咱们够吃好几年了!”
而就在付老头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的时候,他却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哼,一群鼠辈!”
付老头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却发现之前那个向自己买过酒的高大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此时此刻推桌子起身,那动作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五步倒的任何影响。看到只不过这一个人醒过来,他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立刻胆气大壮,当即一把拔出了那原本深深扎入木柱的菜刀,二话不说径直扑了上去。有他带头,其他人对视一眼,也立刻冲上前去打算加入战团,还有人更聪明,打算挟持那些还没醒过来的人作为要挟。
然而,这看似一团混战的局面,却只是刚刚开始就立刻结束了。
付老头一大把年纪却素来悍勇,因此在渔村中说一不二,可这次不过是个和人打了一个照面,手中那精钢所制的菜刀就被一个对方一个利落的飞踢给踹得高高飞起,直接钉入了窝棚的顶棚。他还来不及为仿佛断掉似的右腕而呼痛,一个铁拳便扑面而来,那呼呼劲风甚至还未及面就带来了一股寒意。
凭着多年行走在生死线上练就的一身功夫,付老头险之又险地以一个后仰铁板桥躲过了这一击,可他毕竟上了年纪,要想趁势来个后翻却万万不能够,只能又惊又怒地眼看那两招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中年人顺势踢起一条凳子,一下子把后面扑上来的三人给挡了回去,随即又朝自己直逼了上来。他本待一个懒驴打滚先躲过再说,奈何对方动作迅如闪电,猛然一个前踏,一脚狠狠踏在了他的胸口。光是那一下,他就噗的吐出了一口血,再无任何余力。
“快,快放开付公,否则我就杀了他……啊?!”
其余三人刚刚被那先后凌空飞来的两张条凳给逼得手忙脚乱,待见对方已然将付老头给踩在脚下,心里的惊骇就别提了,都有转身就跑的冲动,等听到这前头半截话时,方才生出了几分惊喜。可最后一声惨呼响起的时候,他们却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个同伴鬼鬼祟祟绕到后头去,本想挟持众人中那个看似是头儿的年轻公子,结果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随从紧紧扣住了喉咙,再看到那边厢原本倒了一地的家伙或坐或站,分明都没中招,他们终于惊醒过来。
“快跑!”
随着这一声嚷嚷,三人扭转头就立刻往外冲去,可还没冲出窝棚,他们就看到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如同门神一般堵在了那儿:“想往哪儿跑?”
想到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前头挡路的却才一个,只凭一股蛮劲,说不定也能乱拳打死老师傅,三人一发狠,登时一声大喝齐齐冲上前。可几乎就在这一刹那,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背后遭到了不知道什么硬物狠狠重击,还没碰到前头挡路者的半根毫毛,整个人就前仆在地,一时痛得满地打滚。
挡路的郑明先看到地上完全碎裂的两个酒瓮,还有一张小马扎,再看看理当是一脚一个踢出了酒瓮的吕光午,手中还保留着扔东西架势的汪孚林,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就不能留一个给我吗?”
“对不住郑先生了,一时手痒,没忍住。”汪孚林笑呵呵地回答了一句,随即就看着被刘勃给死死卡住喉咙,都快窒息的那个倒霉鬼,耸了耸肩道,“毕竟差点被人用刀给抵住喉咙,感觉太不好了。”
不论是地上痛得直打滚的三个人,还是如同死狗一般动弹不得的付老头,听到这一问一答后,全都心里直冒寒气。原本以为人家是肥羊,可闹到最后,竟然自己才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到底付老头是见惯了风浪的,此刻便色厉内荏地叫道:“几位好汉,今天权当是我瞎了眼,各位饶了我们这一次。我家儿子在海上有点名气,回头落点人情,日后好见面!”
在付老头心目中,官兵除了少数几个,大多都是软蛋,官府就更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哪里像眼下这几个能够喝了五步倒却若无其事,而且还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除了人家是黑吃黑,没有第二种可能!果然,他就只见那用脚踩着自己胸口的人没吭声,而之前扔马扎砸人,看着像是寻常富家公子哥的年轻人却笑呵呵地走上了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盘。等听到对方开口,他一下子醒悟过来,是哪出了纰漏。
“这种品相的瓷盘,放在外头,哪怕不是什么古董,而是新烧制出来的,一整套东西没有一二百两,绝对打不下来。我相信,到这渔村来尝鲜的客人,就算真的是挥金如土,也绝对不可能半卖半送给你,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说吧,你儿子叫什么,我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付老头死死盯着汪孚林手中那个还在滴着菜汤的瓷盘,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除了去过新安县城,再远的地方就再也没去过了,只听说过好瓷器很值钱,但在他想象中,那不得是镶金嵌玉,看上去极其奢华的东西吗?这白花花,花纹素淡得简直像没有的瓷器怎么可能价值这么多钱?要知道,他之前还失手摔碎了两个,儿子还安慰他说没事,反正打劫船只的时候这种东西很多!
心如刀绞的他足足许久才总算是略微恢复了过来,吞了一口唾沫后,终究刚刚一口血还是伤了喉咙,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儿子叫付雄,曾经跟过林阿凤林爷,现在手底下一条船上也有几十号人。”
他故意把这数字夸大了两倍,却只见那手拿瓷盘的年轻人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嘴角甚至还流露出几分讥诮,他终究有些怕死,立刻又加重了语气说道:“我儿子这一两天之内就要回来,如若几位肯放过这一回,他必有后报!”
“那行,反正我闲得很,就等你儿子回来。”汪孚林说完这话,却突然一松手,任由手中的瓷盘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见付老头脸上满满当当都是心痛,他却仿佛没事人似的,对门口的郑明先道,“郑先生,麻烦看着点儿,有人经过叫一声,这村里看来就是个窝子。要是一窝蜂全都跑过来救人,我们也就只能大开杀戒了。”
好凶蛮的口气!难不成真的遇到狠角色了?
付老头之外的四人哪里想得到汪孚林不过是开个玩笑,因此当吕光午挪开脚,一把拎起付老头的领子,将其提到了之前那饭桌边上丢下时,几人全都不敢有丝毫放松。而汪孚林没去理会地上碎片,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一张完好的条凳上,笑吟吟地问道:“你儿子叫付雄,那我就叫你一声老付吧。你说你儿子手底下有一条船,几十号人,那之前你们村那桩命案,是他干的?”
“那怎么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付老头想都不想就立刻否认道,“这事简直是邪姓了!那细仔家里出海的船上,除了他家两个,还有两个积年海里老手,别说那天风浪不大,就算风浪大,也有机会游回来,要我说,肯定是那两个杀了那细仔家里两个,抢了船想去投哪位大佬!”
“我怎么听说,那细仔说是黑头发褐眼睛的妖怪,也就是佛郎机人干的?”
对于汪孚林的这个疑问,付老头更加确定这是海盗当中有人发现不对,所以来查问的——官府都已经结案了,谁还会费神来查?所以,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信誓旦旦地说道:“佛郎机人没那么闲,要抢也得抢好船,破渔船有什么好抢的?就算是大佬,也不会动渔船,谁知道哪家就有人也一样是在海上做营生,这万一闹大了不合算,又没有油水!”
唔,看来这渔村的人对于濠镜那点事还不大了解,没有想到漏网之鱼的可能……
“那细仔人呢?我要单独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