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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写!”
一刻钟后,陆焕之将签字画押过的供词交给阿璃,说道:“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我不能对她做什么,但要处置一个罪奴,却是可以的。”
阿璃不置可否,陆焕之受不了她如此的不信任,打开门,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去,一盆冷水将晕倒在地绿莹浇醒。
绿莹虽然昏沉,但外间的话却是听得的。看着这个满脸决然的男人,并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她说:“我能治你的病。”
这声音并不大,陆焕之动作一滞。
“陆郎与她成亲四载无所出,我知道其中原由。”
陆焕之欲拎她起来的手果然放了下来。
“曾经我是陆郎的通房丫头,曾经,陆郎你并非无能之人……”
面对心爱之人,一直无法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陆焕之一直觉得很不安,正因为这种不安滋生了他的懦弱和犹豫。这事,连陆母都不知道,一直是阿璃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备受母亲质疑。
他知道他无法将阿璃占为己有,阿璃迟早会离他而去,而现在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偏偏这个侍婢现在才说她能治好他,她,是故意的吧?
绿莹感觉到陆焕之气息骤变,心下微凉,赶紧说道:“若陆郎重现男儿雄风,一定能再次赢得清平公主青睐!”
江璃算什么,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狐媚子罢了,哪里能及上清平公主身份的贵重?陆郎当年拒绝清平公主,未必没有这个隐疾的考量。
失去阿璃才获得的机会,陆焕之不容有任何闪失,“你若做不到,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伪君子的面具终于在此刻摘下,绿莹只感觉到一股森凉的寒意。
再度出门,看到阿璃,他失神良久,阿璃抬头看他,对上那双让他眷恋无比的眸子,他才启口,道:“原来我竟是如此卑鄙无耻。”
阿璃起身,并不过问他的答案,因为已经无需过问。
“我可以走了吧?”
陆焕之看着她从他身边离去,忍不住伸出手拉住她,问:“你可是后悔嫁了我?”
“若有得选择,我定然不会再与你相遇。”
陆焕之拉住她的手慢慢松开,“阿璃……”这一声唤包含了多少新愁旧怨,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叫她了……
第7章 砒、霜
“合离?”顾臻斜卧榻侧,手里捏着琉璃盏,正悠闲地品着美酒。榻上矮几上放着一只小炉,里面正温着酒,热气一缕一缕溢出,拂过他半敞的胸膛,在结实肌肉上挣扎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散去。
他接到消息不过半个时辰后,以阿璃那样的性子,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陆焕之竟然如此轻易就放手了。
“这两日可是发生过什么事?”
主人的嗅觉果然灵敏,燕十六秉道:“似乎跟一个叫绿莹的侍婢有关。”
燕十六将那侍婢故意在阿璃房中烧炭,还塞了门窗缝隙,却不承认自己有害人之心,于是被阿璃以牙还牙,马上就大喊救命,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这么说,人还真不是陆焕之送来的。”
这转折有些大,燕十六一时没接上,但作为一个侍卫,向来只有禀报情况听候吩咐的份儿。
“陆焕之应该没处置绿莹吧?”
“正是如此,难怪璃娘会如此决绝合离。陆焕之连要她性命的人都不肯处置,她又怎么可能留下?”
顾臻却摇摇头,“一个侍婢,陆焕之还不至于舍不得,定是有什么缘故。何况再愚蠢的奴婢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害自家主子,这背后该是有人授意。”
“陆家老夫人?”燕十六恍然大悟,这么说,是那位容不下江璃。也难怪,陆焕之为了江璃连公主都敢拒婚,这必定被陆母嫉恨到骨子里去了。
陆焕之是绝对不可能法办了陆母的,自然也没颜面强留江璃在这样的陆家。难怪放手得如此快。
“她是一人上路还是有人陪着?”
“有两名临沙县的衙役。”
顾臻摸了摸下巴,“派人看紧了。”
燕十六何等机警,“主人是怀疑他们会对璃娘动手?”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燕十六刚吩咐下去,那厢都护府送来了礼物,燕十六打开一看,竟然是樱桃。
樱桃上面还带着寒气,送来的人道,这是今年在冰窖中留存的,刘都护刻意留待他寿辰招待贵客之用。
待将人打发走,燕十六感叹,“听说这东西,连晋王他都没舍得给。”
顾臻捏起一粒,也不入口,手指稍一用力,果汁沿着指尖流下来,连燕十六都觉得有暴殄天物之感。
“刘天昊一心追随太子,自然不会跟晋王交好。可他送给我,未必就没有包藏祸心。你可还记得,前日他送来的蟹?”
燕十六点头,实事求是回答:“那也是好东西。”
“他知道我好蟹,今日午膳刚吃了蟹,想必他也是听闻了的,转眼便送了樱桃来,不可谓不贴心。”
燕十六也是在权利圈子长大的,什么阴险毒计没见过,当即便想到一种可能性。
“虾蟹与樱桃同食,毒如砒、霜,多食致命。”
燕十六背脊默默下了一层冷汗,“主人与他并无嫌隙,跟太子更是和睦,为何会下此毒手?”
“只因圣上要为我与阿娇指婚,而提议的正是晋王。”
多少人想拉拢三镇节度使,晋王提出这个提议,文章便多了。
也许,他与陈国公府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借此便能将顾臻拉入他的阵营;也许他故意如此为之,引太子对顾臻出手,顺利挑拨他们之间关系;当然,在很多人看来,顾臻与陈娇青梅竹马,被指婚也是理所当然,晋王不过好心随口一提罢了,谁知道龙椅上那位怎么就采纳了。
燕十六看着那一碟樱桃,“现在该如何处理?”
“你不是没吃蟹吗?”
一刻钟后,燕十六吃光了所有樱桃,把盛满果核的碟子端出去交给下人处理。转头,顾臻便称病,卧床不起。
都护府好心派了德高望重的郎中前来探病,那脉且得比寻常都要仔细,开了几服药离开。
顾臻拔下掩藏在衣服下的银针,漆黑的脸色跟着恢复了几分,脉搏也恢复正常,拿起方子瞟了一眼,说是服两贴便能见效的药,没有一个能解砒、霜毒。
顾臻冷幽幽地笑了,“这刘天昊可以收了,不过要做得名正言顺。”
水至清则无鱼!为官者手上没有几个是干净的,要不要治一个人,某些时候不过一句话的事。
“陆焕之是刘天昊辖区的县令,假他之手,十分便宜。”
此刻的陆焕之还在为这儿女情长伤怀。他在馆驿门口直站到天色昏暗,不曾挪动一下,馆驿的看门小吏甚至觉得他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
送走了阿璃这尊瘟神,陆母掏出为数不多的私房钱,置办了一场丰盛的酒宴,请馆驿众吏吃酒,其实是想封口。这毕竟是馆驿,出了什么事,即便这些小吏看似没过问,但事实上,没什么逃得过他们的法眼。
陆焕之不得不在侧陪酒,但他看得出来,与其说这是封口宴,不如说是母亲为他出妻的欢庆宴。
整个宴席,陆母笑得合不拢嘴。陆焕之却兀自坐在自己的食案前喝了几杯闷酒。
宴席散去,陆母让陆焕之到厢房叙事,语重心长关心了一下儿子的身心健康,转头便回到正题。
“那顾侯说的三日之期,还剩两日,如今你与阿璃已经合离,你看要不要去那边说一声。”
陆焕之心中清楚,母亲这是担心阿璃的离开,会让那头改了注意,想尽快将事情敲定下来。
陆焕之没有应答,反而看着坐榻上端庄的妇人,视线扫过她斑白的鬓发,落回她精明的双眸上,道:“这些年,母亲为孩儿太过操心了。往后,母亲便安心歇歇吧。”
陆母神色一肃,这是嫌她管得太多么?
陆母心里憋了一口气,十分难受,但见陆焕之一脸的淡漠,念在他刚离开那个狐媚子,一时情难自持,便软了语气,“你若仕途昌顺,家宅安宁,给我弄个孙子出来带带,为娘又何须去操心你外头的事?”
陆焕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明日我便去拜会顾侯。”
陆母对此甚是满意,还叮嘱要带些什么礼物,陆焕之随了她去,但在出门时又折回来说道:“这一路回蜀中,山高路远,阿璃若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望母亲自重!”
陆母刚溢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嘴角上,没来得及转换过来,曾经那个孝顺的儿子已经出了门,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陆母这才慌了手脚,不会的,她乖巧温顺的儿子不会为了个狐媚子嫉恨她这个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的。绝对不会!
陆母晃眼瞧见铜镜中的自己,煞白的脸色,像是又苍老了几分。回头赶紧叫了人给那两名衙役送信过去。
第8章 决绝
翌日一早,陆焕之便整顿了一翻,让颓靡的精神尽量抖擞一些,去了顾臻下榻的宅子。在正堂等了约莫一刻钟,后面才有了响动,但出来的不是顾臻,而是他的贴身侍卫燕十六。
这位虽然说只是个侍卫,但顾臻在外行走,都是他跟在身边,跟别人自是不同一些,即便是顾臻身边的长史见了他都是恭敬客气的,陆焕之又怎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揖了揖。
燕十六也不跟他废话,只道:“主人身体抱恙,郎中叮嘱不能见客,还望陆明府见谅。”
“顾侯病了?”陆焕之被吓了一跳。不过两日不见,不可能说病就病得起不了床。好歹在官场走过一遭,立刻明白过来其中定有缘由。
燕十六一见他反应便知,这是个眼明心亮的,故意叹息道:“这一回主人病得蹊跷,郎中也是束手无策啊。”
谁都知道事情蹊跷,但这断不是随便能为人道的。这是一个话饵,陆焕之若就势关心一下顾侯是如何病的,便是跨入了权利斗争的门槛。他虽然想入京畿为官,可却并不想搅入这些纷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