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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也并没有找到我们。
天大亮的时候,那人又回来了,不过他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一看就是受了伤。进来之后,他也一句话没说,只是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灯火上烧了一下,又坐到地上,对着腿上的伤口便挖了起来。我看着都觉得疼痛无比,这人却用惊人的毅力一直忍了下来,一声没吭。
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哈哈笑了起来。听见我笑,他不耐烦的扭过头来,目露凶光,“臭婆娘,你笑什么?”
“你受伤了。”
“爷受这点伤算什么。”
“你受伤了,但你却不敢去找大夫,也没有药,你只能自己拿把刀剜了烂肉。为什么呢?因为你见不得人。我猜……你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吧?你只要一露面,官府就会抓你。”
那人听完我的话,身体有些微颤,不再理会我。只是他的伤口明显是有毒的,剜掉了坏肉也是无济于事,我心中燃起希望,想着只要我和朱玉英撑得比他久,就能得救了!
只是这人也不糊涂,他坐在那里发了两个时辰的抖以后,颤颤巍巍走到我身边,拿剑指着我的喉咙,嘿嘿笑了几声,那笑声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凄惨而绝望,又带着兴奋和解脱,“我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把你们俩都解决了,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就刺入我的脖子,我忍着刺痛喊道,“别杀我,我可以救你。”
他略微停下了手,“我口袋里有解毒的金疮药,你拿去用,或许能解毒。”
我受朱棣的影响,随身带着金疮药,此时我骗他能够解毒,他立刻两眼放光,在我身上摸出了药瓶子,对着伤口涂抹起来,那药虽不能解毒,但是确实是极好的金疮药,抹上之后,他大概也觉得伤口舒服起来,便卸了戒心,在我和朱玉英面前坐下,大口的喘着粗气。
离得近了,我突然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疤,那疤痕看起来几乎是致命的!我惊呼一声,“你……你是杨顺?!”
那人本已经闭目养神,听到我这一句话,忽的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惊恐,虽然没有回答,但我已经可以确定了。“你是杨顺,你没死。”
杨顺一把扯开自己的黑巾,冷笑道,“居然被你认出来了。我跋山涉水找了你两年,在海津口看到了你,没想到你摇身一变成了燕王的宠婢。”
我满脑子都想到初到北平那夜,在杨府喝杨鹰杨老爷的寿酒,越龙城与我逼迫他全家上下饮下毒酒,这杨顺因为一开始便不服,被越龙城一个飞刀射中喉管,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杨家只有他没有喝下毒酒。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大难不死!
想到那一夜的血腥和杨氏一门的绝望,我突然心虚害怕起来,那些人都是被我和越龙城逼死的。老弱妇孺何等无辜!
杨顺没有揭下面巾之前,我还能与他周旋,可是此时,我全然没了勇气。在他眼里,我确实该死。
我放低了语调,恳求道,“杨公子。”
“别喊我什么杨公子!我杨府都没了,我父母妻儿一夕之间全部死了!还有什么杨公子?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了。”杨顺红着眼睛吼道。
我等他消了气,继续恳求,“杨公子,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一门上下,但是郡主确实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我可以,但请你放了她。”
杨鹰怒极反笑,指着朱玉英恶狠狠地道,“她与我无冤无仇?那我妻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狗皇帝有什么冤仇?我刚出生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与狗皇帝有什么冤仇?!”
他说的凄楚,眼泪滚出,痛恨极了,又颤颤巍巍捡起宝剑,想要杀了朱玉英泄愤,我喊道,“杨公子!杨公子!你的孩子没死!你的孩子还在世上!”
杨顺手中宝剑掉落在地,他转过身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还在世上。”我喘着气说道。
他用仅剩的气力走到我面前,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拼尽力气的摇晃起来,“我的孩儿在哪里?!在哪里?!”
第101章。5。物是人非
我浑身快被他摇得散架了,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全流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杨顺也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满额都是细密的汗珠,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越发的红了起来。
“孩子呢?”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继续问我。我把那夜之后的情形告诉了他,那个可怜的孩子,我确实也不知道在哪。当日把那孩子推向河心的时候,因为这乃是罪犯之后,我也不敢在说明他的身份,只是留了张纸条写了个生辰日期,还在他的襁褓里放了几张银票,一块我随身携带的玉佩,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杨顺听完之后,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这无疑是大海捞针,怎么可能还找得着?”
我当时也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还会有人去找这个孩子,更想不到这孩子的父亲居然能够生还,现在只能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孩子只要在,就一定能找到,我是放在河心划走的,那河并不长,沿着河一直往下游找,肯定是有线索的。”
杨顺苍白着一张脸,挣扎到我身边,用剑尖刷刷几下挑开了我的绳索,我见他要放了我,高兴坏了,手刚松开就准备去扶朱玉英,没想到杨顺立刻把剑指到朱玉英的脸上,“你走,她留下!”
我大吃一惊,无奈脚上的绳索还没解开,不能与他争斗,“郡主病重,再在这里要出事的!”
杨顺冷冷的说道,“郡主是燕王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你出去,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的孩子,便拿来与我交换!”
我的心顿时跌入谷底。断断不能随他这样胡闹,朱玉英已经烧糊涂了,再拖要出人命。我只好假意点头道,“那好吧,我先把脚上的绳子也松了。我出去帮你找孩子可以,但你必须给郡主治病。”
“治病?我自己都没法疗伤,怎么给她治病?好生躺着吧,命硬就活着,命不硬就死了算了。”
我看着杨顺发紫的脸色,大约他也熬不了多久了,便说道,“不然这样,我去寻一个大夫来给你和郡主看病。”
杨顺将剑刷的一下指向我,“休想耍花样!叫你去找孩子就找孩子!”
“找到孩子你也没命养了!”我终于忍不住对他吼道。
杨顺脸色露出凄苦,突然一阵咳嗽,吐出两口黑血,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从指缝中依旧渗出黑血,“那你去买些药回来就行!记住,我的剑一直指着她呢,不要耍花样!”
说着,他终于将我脚上的绳子也解开。我看了朱玉英一眼,迅速的离开了。走了出来我才发现,原来这是荷风楼的地下仓库!杨顺带我们饶了许久,也不过是瞎转悠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我突然有些怀疑起来,这杨顺,能这样在荷风楼的仓库出入自由,他是不是与荷风楼有什么关系?
此时我也来不及想这些,匆匆走到一家药房,抓了几符清热解毒和解风寒的药,又在街边小铺子买了几块炭和一个药壶才回去。
回到那冷冰冰的仓库,我朝杨顺一看,他自己也已经歪倒在地上,手上还紧紧地抓着剑。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将他腿上的伤掀开来看,只闻到一股恶臭,那一片肉都已经有些发黑和腐烂,好厉害的毒药!看样子大概是三保的手笔,他本就是滇南人,在这些方面最拿手。只是他们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到这里来的。
我熬了两服药,把他们两人各自喂了才停下来。杨顺已经彻底陷入昏迷,我拆了几匹绸子,在地上铺开一片,将他挪到上面躺下,又将他盖了一下。直等到天色黑下来,朱玉英的烧也退了些,只是人还没有清醒。趁着月色,我将她背在身上,饶了几步路将她放到了王府门口,并敲了一下门这才迅速的跑开了。
再次回到仓库的时候,杨顺已经醒过来了,他正满脸恼怒的将药罐子打碎,见到我回来,一下子愣住,正想拔剑朝我刺来,我冷笑了两声,“歇歇吧,你好好地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你不是生气两个人质都跑了吗,我现在回来了,也不必生气了。”
“你为什么回来?”他嗫嚅几下嘴唇,终于说道。
“帮你找孩子。”
杨顺不敢相信的盯着我看了一会,终于又回到我给他临时铺的“床”上坐下了,我将碎掉的药罐子捡起大半个残骸,又生了火将药熬了起来,送到他嘴边让他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苦笑一下,“你现在想不想杀我?”
“……”杨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看来还没有做好决定。这样说吧,还是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我们锦衣卫不过是执行任务,与你们无冤无仇。现在我不是锦衣卫了,就拿你当个普通人,你遇到了困难,我起了恻隐之心,帮你个忙罢了。”
“可你放走我那孩子的时候还是锦衣卫。”
我嘴角抽动,半晌,“那是我做锦衣卫的时候唯一一次没有干净利落的办好所有事。”
杨顺干笑几声,“你一时恻隐之心,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我懒得理他了,便说道,“我看了你的伤口,不是剧毒,不过是让肌肉一直腐烂不能生出新肌肉的毒罢了,现在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你再喝两服药,明天我们就上路找孩子。”
杨顺本来一直端着破罐子并没有喝,听了我的话,立刻仰脖子将药汁全部都喝了,喝完他就歪下去沉沉的睡了…………他不知道我在他的药里也下了点安神药。
看着这个浑身血污,胡子拉碴,满面风霜的年轻男人,我突然十分难过,两年前,他还是北平最有钱的乡绅家的公子哥,那时候的他,有父母有妻儿,无上荣光全在一家。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父亲有一块还恩令,这还恩令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就是这块烂牌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