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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请朝臣?’阿娇皱皱眉,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虽然说不出具体原因,但阿娇本能地就知道皇帝舅舅对大表哥和朝臣们的密切交往肯定是不高兴的——不对,不是不高兴,而是非常反感,灰常灰常灰常滴反感!
‘刘荣表哥他一向对我不错哪!时不时送礼物,见了面就嘘寒问暖……’
馆陶翁主阿娇不由犯起了难:‘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提醒大表哥呢?荣表兄实在是个好人,可惜摊上那么个娘亲,还有个妹妹……哎呦!真是让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正琢磨着,斜对面一辆马车旁的男子吸引了阿娇的目光。
路对面的马车不大不小,装饰程度中等偏上,从车轮的木质和两匹拉车的马的优劣来看,该是某官宦人家内眷日常出入用的马车。
男子的上唇蓄着短须,头带乌纱柳氏冠,负手立于车厢左近,正仰着头和车窗里什么人谈话。
话音很轻,说什么自然听不清楚。只看到夕阳的光晕洒在男子高挑挺拔的身躯上,照出单绕男士曲裾袍上简约风的交织暗纹。风吹动深青色的曲裾袍下摆,腰带下系着的一枚圆环形玉佩在衣褶和光影中熠熠生辉。
是的,真正吸引阿娇注意的不是人,而是此人佩带的玉佩。
玉的成色即使隔着那么远,也能感觉到其经营和润泽。由同一块美玉雕成一大一小两只玉环,套在一起,象征‘同心同德’的恩爱情谊。
‘好象……再哪里见过啊!不对,是一定在哪儿见过……’阿娇眼尖,越看越觉得眼熟:‘……是……在哪儿呢??’
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转过身,向阿娇所在方向看了看。
简单的动作以如此优雅的举止做出来,风度翩翩;而一回头间,更是让其人温文俊美的外表一览无余。
阿娇眨眨眼,无声地赞了赞:“呦!很帅嘛!可谓……风采怡然……”
男士见只是平民使用的租赁马车,温和地笑笑,旋转回去,与车中人继续未完的对话。
‘好出色的人物!肯定是哪个仕宦人家的子弟。他的玉佩……’阿娇翁主终于想起这玉佩的名字了:“呀!是扭丝瑗……重环扭丝瑗!!怎么会?怎么会呢??”
恰巧此时,马车又动了。
‘算了,先回家。和次兄商量商量去……’阿娇翁主理所当然地将烦恼抛给长公主官邸中的隆虑侯陈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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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民用马车在汉帝国高级贵族豪宅官邸扎堆的‘北阙甲第’区是很惹眼的。
为避免麻烦或非议,馆陶阿娇没到馆陶长公主官邸就提前下车了。
付过车费,打发走司机,阿娇带着人步行回家。
长公主官邸的大门已经在望了,阿娇翁主叫过文士交代回家后要侍卫们多发些赏钱,作为犒劳。正说着,没留神从某个巷口冲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跌跌撞撞扑到少年贵女的脚下,一把揪住裙角,大喊大叫:“阿姊,阿姊!!”
阿娇被吓了一大跳。低头一看,见是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毛毛糙糙,身上的衣衫又脏又旧乌七八糟,活象是从烂泥塘里刚滚出来的泥猴。
‘这是什么呀?’阿娇素性好洁,最不能容忍脏乱的,想都没想,直接动手将人往外推。
可没想到,小孩死拽着裙子不放。这还不算,小家伙还踮起脚尖,舔着小脸死乞白赖往阿娇贵女身上蹭。
小男孩鼻子底下下挂的两条鼻涕明晃晃的,怎么看怎么恶心——阿娇又惊又怒,胸口一阵阵犯呕,急得连叫侍从。
文士和武士们起先是被小孩的突然举动弄懵了;后来看孩子太小,成年人动手的话委实难看,也讲不过去。等见小主人被纠缠上,才总算想起职责,上前要拽开小孩。
可没想到小男孩人小,力气却不小,不管几个大人如何呵斥,和块炸热了的搜年糕一样,黏上就扯不开了!
手指头活像钳子,小男孩一边奋力反抗,一边长大了缺牙的大嘴,口齿不清地吵吵。以不怎么标准的长安话,嚷嚷些‘他万里迢迢来找姐姐,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到了门口,连门都进不去啊!’‘都是姓陈,姐姐不能不认他’等等等等……
行人一个接一个地驻足,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
有些人认出了馆陶长公主的女儿,窃窃私语:
很奇怪地身穿庶民服饰的大汉翁主,
好可怜好可怜的小男孩,
兄弟兄弟兄弟,
孝悌孝悌孝悌孝悌……
面对四周围的指指点点,
阿娇翁主异常尴尬,感觉倒霉透了——谁能告诉她,这都是什么状况啊?
☆、第113章 了结
好多人的嘴巴;张张合合。
似乎有人提起了馆陶长公主诡异的婚姻状态;
似乎有人在唏嘘堂邑侯多年飘荡在域外,不得回帝都半步;
似乎有人在抱怨窦皇太后对女儿的偏袒,丝毫不顾及亲家的感受——当然,用词非常非常隐晦;
似乎有人开始历数皇家公主中的彪悍人物,是怎样压迫丈夫,欺凌婆家;
似乎有人在盘算迎娶公主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同时对皇室教育的成效感慨不已;
似乎有人暗暗批评长公主的孩子们不与祖母同住;已经算得上不孝了;现在又加上一条‘不容庶弟’;可谓薄情!
……
各种各样的议论混合在一起,化作潮水般忽高忽低的‘嗡嗡’‘嗡嗡’,冲击阿娇的耳膜。
阿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皇帝舅舅总提醒她要占领舆论的制高点;千万别给拖进风言风语——那是泥潭。
难道她还能一个个地去向人解释?和人辩论?有这时间还没这精力呢!
人们的多嘴多舌远远比眼前小屁孩的鼻涕还恶心,还难办!
哎呀;死小孩,还揪着自己的裙子不放!?!?
这条裙子是彻底毁了( ⊙ o ⊙)啊!!!!!!
接下来,怎么办呀????????????
阿娇脑子里飞快地转动,飞快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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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费了好大劲才把某个八爪鱼似的熊孩子从自家贵女身上扒扯开,还没轻松片刻,手上虎口猛然剧痛。
低头细看,小屁孩恶狠狠咬住自己的左手。
“呦……喂!”
震惊中用力甩开小男孩,文士恼火透顶,却又暂时束手无策——这孩子很有可能也是家主的弟弟——庶出的也是弟妹不是?——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前,他一个做家臣的当然不能冒‘以下犯上’的风险。
就这一点空子,小男孩摆脱了几个大人的钳制,横冲直撞,和一颗炮弹般劲头十足地冲向阿娇翁主。
目标,成功到达。
然后在众人或惊吓或惊恐的目光中,馆陶翁主纤细的身子被撞地摇晃两下,从路阶上滑下,还有,后脑勺似乎碰到了路口银杏树的树桩,最后跌倒在地……
“呀……呀呀!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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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中,
馆陶长公主家的医药管事退出重重幔帐,直到走到房门外五步了,才站直身子。可一见到迎面走来的贵公子,马上又把腰完成了九十度。
管事恭恭敬敬问安:“君侯……”
隆屡侯停在医药管事面前,沉声问:“翁主之伤情……何如?”
“禀君侯,小人……”管事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详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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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雕刻着青鸟龙凤吉祥纹的黄花梨木床上,阿娇头大地瞪着自己的膝盖,彻底无语。
不过是蹭着点表皮,撑死红了些,肿了些,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看看,看看,光白绸用了几尺,包得那还象腿啊,简直赛上猪蹄了!
‘晕!这样子还怎么走路!?!?’阿娇找到结头,就要动手拆了。
“翁主,翁主……切莫!”鲁女一见情况不对,心急火燎地扑到床前,拦住小主人的动作。
“阿鲁!”阿娇翁主不耐烦地推开鲁女官。
“翁主,翁主呀……”鲁女挡着拦着,说什么也不肯让步,眼泪汪汪地哀求着:翁主出了这档子事,她已经很难向上头交代了。要是再不配合治疗,她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干净,至少能不连累家人不是?
——别看窦皇太后平时安安静静的,连高声说话都罕见,永远是天塌下来都不屑烦心的母仪天下风范;一旦被惹到了,夺起命来毫不手软啊!
馆陶翁主阿娇皱着眉头,还是要去解绷带,显然不愿轻易遂了鲁女官的心。
鲁女官就差声泪俱下了:“翁……主……啊!”
……胖兔子‘蹭蹭蹭’跳上大床,趴在枕头边的备用毛毯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再瞧瞧这个——十分忙。
“阿娇!”陈二公子才走进房间,就看到妹妹和宫女之间进行的绷带拉锯战,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快走几步,陈二公子替代了宫女的位置,坐到床沿,将妹妹腿上解到一半的绷带重新扎紧。
馆陶翁主在二哥面前乖多了,虽然还是不情愿,倒也没有再反抗,仅闷闷地靠在床头不说话。
瞧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隆虑侯无声地叹息,转身先打发鲁女去庖厨那里看看晚膳和补药。
回过头,二公子拍拍阿娇的肩,问妹妹到底怎么想的?
阿娇扁着小嘴闷了好久,才幽幽叹口气,垂了首低低地向兄长求证:那个孩子,那个男孩子……不是冒充的,对吧?他真的是我们的弟弟,对吧?
“然也!”隆虑侯回答得也爽快。
即使猜到了,这个答案还是如耳边响起个惊雷。
阿娇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二哥。
陈二公子坚定地回视,没任何回避,直截了当告知了一切:他已经去核实过了。那男孩是堂邑侯陈午与越女生的孩子。话说陈午在南越闽粤游弋,当地的夷人长君长老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