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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长安鲁王官邸 ——
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江都王刘非将马鞭甩给长随,然后问狂奔着来迎接的鲁王官邸属官:他家兄长和小弟现在在哪儿!
鲁王家的门大夫毕恭毕敬地行礼,回话:“大王与胶西王幸‘西苑’。”
不等门大夫说完,刘非往左一拐,熟门熟路地往深里走。
大汉的江都王刘非是马上藩王,带过兵打过仗的人物,功夫底子好,加上心里有事,脚下就比平常又快了许多。没一会儿,除了当年跟着他一起上阵杀敌的武卫,其他人都落下了。
可等急匆匆的脚步踏入兄长的起居楼阁,江都王刘非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屋子里,鲁王刘馀怀抱把镶玳瑁嵌明珠的秦琵琶,胶西王刘端则执一柄碧玉长箫,兄弟俩一个拨弦,一个吹管,有应有和,音韵袅袅,好不优哉游哉!
‘看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摸摸已经见汗的额角,刘非很不满地瞪着哥哥和弟弟:“阿兄?阿弟?”
鲁王在百忙中抽空向二弟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胶西王刘端却合着双眼,全神贯注地吹奏——简直太过分了!
“阿兄,阿弟……”刘非挑起一道眉毛,故意拉长了声音问:“欲知中宫所出……细弟耶?细君耶?”
吹箫的吹箫,弹琴的弹琴。
——这回,连个抬头打招呼的都没了!
‘装腔作势?’
江都王刘非立时给气得横鼻子竖眼,没搭理上前来想帮忙宽外衣的内侍,直接抛下句‘想知道结果,就跟上来亲自问’拔腿就出了屋子。
走在穿堂外的长廊上,大汉江都王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
没失望,
不多会儿,身后传来金属和石质地面碰击的声响——在大汉帝国,只有天子和藩王的鞋履底会装上铜质或铁质的防滑钉。
‘装啊……再装啊!哼!’
江都王刘非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笑容:‘就不信你们能忍得住!真不关心,何必滞留京都那么久?两个月前就该回鲁国和胶西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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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掖庭 ——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啊……哈哈哈!”
……
未央宫的掖庭,栗夫人在笑!大笑!狂笑!
随着夸张的表情和剧烈的笑声,
高耸的复杂的宫髻松了,原本精致到无暇的妆容坏了,脸上的米分污去了一半,粘在衣领和前襟上;金簪珠簪宝石钗子横七竖八地半挂在鬓边,危险地抖动着……
宫室里几个资深老人彼此看看,脸上都透出惊异和不解——颠覆,太颠覆了!
在记忆中,眼前这位栗家美人儿自十二岁选入当时的太子宫起就深谙获宠之道,对美丽的追究更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时时刻刻要把最好的仪容呈现在人前,唯恐一丝一分的疏忽导致失却君主的欢心。
如此不顾形象的行为出现在栗夫人身上,简直是不可想象!
就算今日大喜连连,栗夫人也不该失态到这种地步啊!
栗夫人却仿佛丝毫未意识到众人诧异的目光,兀自趴在窄榻上,捶着榻沿,大笑不休——她已经笑得坐不住了。
“嗬,嗬嗬!”
重重喘口气,栗夫人霍然站起,越过奴仆,大踏步走到宫室的门外,手指着南边椒房殿方向,反反复复地大声呼叫:“天……从人愿呀!”
“天……从……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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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京都长安城馆陶长公主官邸 ——
内宅正中心的北院中,体型无限趋向于圆球形的长公主家令一把揪住个刚走出来的大侍女,紧张兮兮地探问里面的情况:“长公主……何如?”
消息报进去有一会儿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侍女甩开胖家令的肥手,中规中矩地给出答复:长公主那里没任何异样——知道之前,长公主正在修剪盆花;知道消息后,长公主还是给月季修枝剪叶;一切如常,没什么变化。
‘按说,不应该啊!这么要命的情报。’家令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犹疑不定,
怎么会没反应呢?以他们家长公主的性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是如此险恶的态势,能处之泰然?话说,他就是因为怕被台风尾扫到才特意找人进去汇报,而不是自己亲自去。
侍女见没什么事了,正要离开;没想到又被家令拦住了。
“太子?隆虑侯?”
胖家令接着问——两位公子那边,消息也送去了吧?
侍女稳稳地点头,西跨院和东跨院她都派人去了;看天色,侯太子与隆虑侯都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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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院正楼 ——
与胖家令说话的侍女没撒谎,长公主的卧房的确一如既往的安静。
所以门外廊下的阉侍和丫鬟们守在规定的位置上,一个个气定神闲。对他们来说,今天就是个平常的日子——九重宫阙中的皇后生的是皇子是皇女,是达官贵人们操心的事。至于他们,横竖都是伺候人的命。
长公主的房间,室内和户外一样静静的。
卧室中央,鎏金的绿藻凤尾宫灯与画梁上悬挂的明珠相映成辉。
风,从没关严的高窗的缝隙中吹进来……灯光烛影,摇摇晃晃照在地上散落的断枝、碎叶和花瓣上。
雕刻着吉祥图案的象牙柄小剪刀无奈地横尸当场,与地上的片片残红相拥而泣——不用问,此时的月季花盆只剩下光秃秃的荒凉。
刘嫖长公主无力地靠在窄榻上,垂着头,手撑额;从来风神飞扬的玉容上染上陌生的苍白和憔悴,仿佛所有精力和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家令熟悉的声线通报时间差不多了,问女主人是不是现在就传晚餐。
‘哪有胃口啊?!’
馆陶长公主自榻上半坐起,厌烦地一挥袖子:“否!”
宽宽的丝绸长袖在裙摆上涌出层波浪,升起又垂落,袖缘上的点缀的云纹玉雕片无意中碰到什么,发出一声清清脆的‘叮’!
长公主随手一探,打窄榻和靠枕之间摸出件玉器:
成双成对的比目鱼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古雅的纹饰尽是岁月的沉淀;黄玉淡淡的柔柔的,晶莹润泽得仿佛是爱侣含情脉脉的目光,温暖人心。
握入手中,摩挲许久,
悠悠地叹息着将黄玉比目鱼贴在面颊,长公主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躺回卧榻。
曾经黯淡的双目中,再度精光闪烁,
呢呢喃喃话语仿佛哀叹,仿佛抱怨,但更象某种召唤——带着不甘,带着期冀:“吾,与君兮齐速……”
“……齐速……”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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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跨院 ——
挑开内室的珠帘,梁王主刘姱又向里查看一番,
等确认丈夫陈须真正睡熟了,才满意地退向外间。
侍从们都被遣出去了;卧室的外间只留了两架树枝灯和长案上一盏袖珍款的豹形小宫灯。
王主姱将宫灯的火苗挑大些,打开靠墙的书柜,取出文匣,开锁……
烙有梁王室徽记的素帛,特质墨水,专用印泥……一一罗列。
“王父敬上……”
王主姱提起笔,在素帛上快速写着今天发生的事:‘姑得讯,中宫诚无福矣!今……观其势,如燕巢于飞幕之上……’
写完,刘姱王主褪下中指和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打开戒面,蘸上印泥,分别按在帛书的信头和信尾。
刚要把书信装入专用木匣,就等明天派人送往睢阳,王主姱向内室方向又望了望,眉间微微皱起;迟疑良久,重新打开帛书,又添了一句:
‘父亲当遣专使携重金入京,静观其变,便宜从事……则,吾父心之所愿……可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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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跨院 ——
隆虑侯的院子里,
奉了侯夫人栾氏命令来请男主人去吃晚饭的阉侍也被打了回票。
随着家仆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陈二公子拿着钥匙,打开书房最里面墙壁上的小门,举着灯走了进去。
门另一侧,
灯光照耀处,触目是片片寒光——数十成百把出鞘的利剑啊!
有战国的,
春秋的,
甚至有古商朝的青铜匕首;
越国的,
吴国的,
楚国的,
秦国的……青铜的,铁的,把把出鞘,全部以剑头深深地插在木地板上,随着陈二公子经过的脚步微微颤动。
岁月或许夺走了剑刃原有的雪亮,但不曾抹去鲜血和生命赋予的森冷酷寒。
隆虑侯拔起一柄,在手中掂掂,
环顾四周,唇边扯起抹自信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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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逐渐暗下来,
太阳沉到西边去了,只留下一剪昏黄的余光挂在天边。
远远的,隔着座座院墙和所所院落传来阉侍们尖细尖细的吆喝声。仆从们行动起来,给各长廊和院门还有檐下张起一架架纱灯。
斜阳,与灯影交织,
人语,与风声同行。
家令站在北院正门处的台阶上,遥望着长公主官邸——灯火辉煌、衣袂如云,人声络绎不绝……
不知怎的,平时最喜闻乐见的场景,竟让胖家令生出了嘘嘘之感。
“咝!”
胖家令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
抱住臂膀,摇了摇脑袋,长公主家令神神叨叨安慰自己:“长乐未央,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
==============================夏历八月十二日,晴,热(2013年9月16日,星期一)
☆、第124章 红色炸弹
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