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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都行,脸要笑僵了。”长念低声道,“我方才看门口的贺礼,收得是真不少,等晚上咱俩算算,一人五成。”
她伸出五个手指,在她盖头下晃了晃。
沐疏芳失笑,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捏着同心结,与她一道跨进喜堂。
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锣鼓声声,众人喝彩,这是长念长这么大见过最热闹的场面了,她很高兴,虽然这高兴里没有多少激动的成分,但总归是好的。
喜宴从王府里一直摆到府外,因着是流水席,宾客来来往往,从晌午到傍晚,一直闹腾不歇。
“好了好了,殿下该去洞房了。”喝高了的几个大臣咋咋呼呼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儿能耽误呢?”
“是啊是啊,殿下快往洞房那边请,冯大人几个还等着赏钱呢。”
长念微醺,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失陪了。”
“殿下好走!”
一路丫鬟搀扶,护卫相送,长念笑嘻嘻又跌跌撞撞地走回新房,半搂着红提道:“等会也给你个大红包!”
又扭头,指着管家道:“也给你一个。”
再转头,咧嘴看着家奴挨个点:“还有你、你,还有……”
视线一转,她瞧见洞房的屋檐下头站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满怀风尘,眉目凌厉得跟刀子似的。
眼前看不清东西,长念嬉笑,朝人招手道:“那边的兄弟,大喜之日与卿同乐,等会也给你一个可好?”
红提僵住了身子,管家和家奴抬头一看那人,也齐齐停下步子,再不敢动。
长念觉得不对,松开红提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
叶将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前便抓着了她的手腕。
“大喜吗?殿下大喜,怎的也不告诉在下呢?”
长念眨眨眼,想挣扎,却没能挣开他的桎梏,忍不住冷了脸:“劳烦国公松手。”
“为什么要松手呢?”叶将白眯眼,眉目含痛色,语气却温柔,“上回是谁同我说,不娶他人的?不是还拉钩了吗?”
长念沉默,睫毛垂下来,在脸上落下些阴影。
叶将白定定地看着她,手上越来越用力:“你骗我?”
“我拿真心待你,你骗我?”
咆哮出声,吓得红提等人连忙想上前,奈何旁边的叶良和雪松反应极快,上前便将他们统统赶出了月门。
长念抬眼,平静地望进他怒意滔天的眸子里:“承蒙国公教导,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就连这骗人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十。”
叶将白一窒,微微后退半步,轻轻摇头:“我何时骗过你?我……”
“诱我入典狱史丧命之案,不算骗;以一盒珍珠诈我贺礼,不算骗;假意要护我,却一心为三哥,不算骗;就连行宫之事,说没参与,也不算骗。”
长念笑了,笑起来眼波潋滟,梨涡盈盈:“国公每一次骗我,都是为了大局,有苦衷,所以算不得骗。”
身子一震,叶将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些事,你都记恨在心里?”
“谈不上记恨,国公没有太伤及我,甚至还帮了我不少。”长念淡笑,“只是,您如此的做派,为何非要同我说什么情爱呢?”
“在您心里,权力地位可比儿女情长重要多了,就连自己口口声声心爱的人,也可以放在棋盘上算计。与其说喜欢,您对我,不过是一种占有罢了。”掰着指头,她俏皮地算,“我是您的所有物,要穿您喜欢的衣裳,做您喜欢的事情,这样才能得您宠爱,从您这儿获得好处。”
“您说得对,与我约期一年,能省了去青楼的麻烦,毕竟我与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只是接的客,只您一位罢了。”
长念朝他拱手作礼,礼数很是周全:“今日我大婚,暂不接客,还请客官休息几日,容我婚后再议。”
叶将白恼怒不已,抓了她的肩膀,指节都泛白:“我把你当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非要说这些话来伤人?”
认真地摇头,长念道:“您真是不爱听实话。”
实话?这怎么能叫实话?叶将白沉着脸,见她想挣扎,固执地不松手。
“北堂将军待会儿就过来了。”长念问他,“国公今日还想活动活动手脚吗?”
眼眸发红,叶将白咬牙道:“殿下不就是想成亲吗?与我成亲如何?”
“好啊。”长念想也不想就点头,“父皇今日歇息得晚,国公若想与我成亲,只管进宫去禀明父皇,我在这儿等着,一步也不往前走。”
叶将白一顿,深皱了眉。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长念弯了眼,“但听多了,又总落不到实处,后来你再说什么,傻姑娘也就不会信了。”
“我曾问国公,要不要与我归隐山林,国公当时没有回答,现在却来拦我。那好,我再问一遍。”长念拍手,认真地看着他道,“国公现在愿意抛弃这荣华富贵,与我归隐山林吗?”
艰涩地开口,叶将白道:“我说过,你别为难我。”
他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自己想放弃就能放弃的了,身后那么多人都等着他成事,他若归隐山林,拿什么与那些人交代?
长念点头,可惜地耸肩:“既然如此,拦我做什么呢?你不肯为我放弃荣华富贵,我凭什么要为你放弃唾手可得的助力?就凭你不高兴?叶将白,辅国公大人,如此自私的行径放在友人之间尚要断绝关系,你凭什么用来与我谈情说爱呢?”
第116章 她若还在
红烛燃在灯笼里,映出喜气洋洋的光,远处宾客未散,还有热闹的推杯换盏之声。
可这处屋檐下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叶将白面色如纸,眼里暗潮汹涌,似恨似无奈,最后也没能再吐出半个字。他抬了抬衣袖,上头还有一小块泥,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溅起点灰。
一向养尊处优的辅国公,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最狼狈的还不是外表,这才令人最恼火。
他转身想走,又有些舍不得,可停下来,委实是无法再看她那双眼睛。
女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他想同她在一起,就必须放弃自己的大业吗?她能放下现有的东西,就必须要他也放下?
风停云与他共谋多少年,殚精竭虑,甚至于未婚妻被人暗杀;姚阁老三个儿子都在他麾下,两个死于非命,一个断了双腿;还有叶良、林茂……这些人,哪个不是赌上身家性命在追随他?他若与她走……他怎么可能与她走!
袖子里的手紧握得没了知觉,叶将白摇头,终于是退后两步,朝月门外去了。
长念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难过,也没有挽留,只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才是叶将白。
他一步步走得沉重,却没回头,修长的身影很快隐入夜色,只有风还留住两缕他身上的龙涎香,吹到她的怀里。
长念勾唇,收回目光,冷静地推开了门。
门关上,她走去沐疏芳坐着的喜床边,蹲下来拉着她的裙角,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
沐疏芳坐得很端正,任由她抓着裙角,斜眼从盖头下面看她:“我方才还想夸殿下口齿伶俐,行事果断,怎的这就哭起来了?”
屋子里的喜娘丫鬟统统已经被人赶走,长念哭得肆无忌惮,眼泪鼻涕齐齐往下掉:“果断……归果断,该哭……还是得哭。”
沐疏芳哭笑不得,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什么好哭的?”
“我……”睁大一双眼,眼里满是泪水,长念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她,抽搭地道,“我不该……不该动乱七八糟的心思,他那个人……迟早会是我的仇人。”
“可是,我就算知道,也控制不了。”抓着她的裙摆擦了擦鼻涕,长念呜咽,“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这小模样,哭得人心都软了,沐疏芳伸手拉起她,轻声哄:“感情这东西若是能控制,世上哪儿还会有人说‘多情自古空余恨’?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长念抱着她的腰哽咽,眼泪蹭了她满怀,哭了整整一炷香,犹自难停。
沐疏芳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时不时给她递一杯茶,叫她润了嗓子接着哭。
叶将白那个人啊,她知道的,野心极大,并且势必会与皇室起冲突,七殿下比她想象中聪明很多,这么早就看明白了形势,往后也不至于太过痛苦。
别人家的婚事,新婚燕尔少不得缠绵,她们这对“夫妇”倒是好,新郎直接在新娘子怀里哭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睛肿得核桃大。新娘自个儿掀了盖头,温柔地照顾她睡下,又给她眼睛上敷了热鸡蛋。
于是第二天长念醒来的时候,眼睛不是很疼,只一下下地打嗝。
“殿下还难过吗?”梳起发髻的沐疏芳温柔地问她。
“难……嗝。”心口一抽嗝,话都说不齐全。
沐疏芳失笑,给她端来厨房里刚做好的点心,桃心酥,绿豆饼,香气怡人。
长念瞬间就觉得难过算什么啊?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和要做的事,哪儿能沉浸在悲伤里?于是她飞快地吃了早膳,更了衣就领着沐疏芳去进宫谢恩了。
进宫的路上,有引路的老宫人与他们寒暄,唏嘘地道:“殿下小心些,宫里今日不太好。”
“怎的了?”
老宫人左右看看,低声道:“国公似是心情不佳,今日刑部问及三皇子具体处置,一众大臣在御书房里求情啊,被国公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给压了下来,陛下都觉得有些过了,国公还是执意发配三殿下去了汴州。陛下现在也有些恼怒呢。”
长念抿唇,扭头看向沐疏芳:“要不咱们行过礼就告退吧。”
沐疏芳掩唇低笑:“殿下害怕?”
“……这怎么能说是害怕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这情形,万一父皇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沐疏芳恍然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长念尴尬地垂眸,抓着她的手指弱弱地道:“我这个人就是胆子小,害怕,但是直说多没面儿啊,要委婉一点。”
“妾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