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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于是微点了点头,随即错身,转身就走。
她来的太过凑巧,恰好就只听到一句,郭嘉说:我曾经也极为厌恶她的。
止这一句,叫夏晚想起当年在水乡镇的时候,郭嘉跟在自己身后学狐狸,学狼叫吓唬她,吓的她挎着个小篮子边哭边跑的往事,说不上酸楚,只是觉得当初的自己极为可笑。
那时候她是真的恨不能把命都搭给他的爱着他的啊。
昨夜在她寝室里的那一回,夏晚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妹妹的未婚夫,她也真是,难道妇人真的旷的久了就会经受不住诱惑?
夏晚心说,郭嘉今夜要真敢再来,就诓他在外好好冻上半夜,冻清醒了他的脑子才好。
为了庆祝明珠还椟,晨曦公主回宫,宴后还有歌舞。至于歌舞,自然是总管太监马平一手准备的。
自从明月公主丧后,宫里已久不办盛宴,所以无论嫔妃还是公主命妇们,皆格外的高兴,便夏晚,头一回看宫廷歌舞,虽说都是些制式的老调,歌功颂德而已,也是看的饶有兴致。
待到身着霓裳衣的教坊歌姬们一曲舞毕,忽而便听大殿两侧战鼓重擂,震的大殿顶上宫灯坠下来的流海都簌簌而响。夏晚生在边关,还在战火中失家散口过,多少年的噩梦,听到这战鼓声明显一惊,下意识缩了一缩肩。
李极原本不很不满马平在今日命人演奏这曲子,见自家这看似柔软,实则钢骨的孙女被吓了一跳,才知道马平这是在给自己制造英雄护美的机会了,不由大笑:“姐儿,这不过《秦王破阵乐》而已,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这曲子威扬端舞,最善今日奏唱,马平,你办的很好。”
马平侍立于侧,拿拂尘轻轻往外指了指,随着扬天一阵尖锐的筚篥声响起,给夏晚挤了挤眼儿。
皇帝自己随乐而和,还问夏晚:“姐儿,瞧今日朕替你办这宴会,便知朕对于你的喜爱之情,欢喜否?”
夏晚于是凑到皇帝耳边,高道:“皇耶耶,当初刘武周依附突厥,谋大唐帝业,是秦/王将他战败,夺回国土。听到这破阵乐,便要想起我家阿耶,虽欢喜,至亲不在前,终归一半心是空的。”
这《秦王破阵乐》,若夏晚猜的不错,当是郭旺买通了马平,让他来办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提起李燕贞的战功,从而让皇帝喜欢上李燕贞。
郭旺也算用心良苦,但不知他又是送沓沓又是选歌舞的,在马平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夏晚轻轻叹了一息,越过一重重的乐师们,也不知郭旺此刻正在作甚。
皇帝哼着这一曲《秦王破阵乐》,忆及李燕贞,想想他这些年四处征战,虽说性子爆躁不驯,但身在战场,从不曾私下为自己经营过什么,兵权说交就交,将令说领就领,从无怨言。
想到这里,李极侧首在夏晚耳畔道:“朕明日一早便发一道诏令,诏你父王还朝,可好?”
夏晚自然大喜,正准备起身谢恩,便听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有个妇人持剑对准自己的脖子,闯了进来。
这妇人一身粗麻布衣,披头散发,惊停了一众乐师,踌躇着步伐走到大殿正中央,两只厉目冷冷盯着皇帝,极为沉重的,就跪到了大殿中央。
这是周皇后,卸去凤服,粗麻布衣,还以剑自逼,难怪无人敢阻拦,让她直接闯进了大殿。
“赵明月为了能够匡扶前朝,勾引我的承业,最终还害死承业,皇上一不追究凶手,二不为承业报仇,还扫走本宫的凤座,把她膝下的孽障安排在本宫的位置上,您如此昏庸无道,黑白不分,就活该叫赵明月那个贱婢爬墙,通奸,给您戴绿头巾。”
李极收了笑,寒着脸道:“你个老虔婆,胡说八道,明月何曾给朕戴过绿帽子,又何曾与人私通过?你是皇后当的不耐烦了,想让朕废后。”
周皇后顿时冷笑:“本宫敢说这话,自然就有的是证据。”
说着,她回头,沉声道:“把人给本宫带上来。”
明月公主死了整整二十八年了,老一辈伺候过她的宫婢,除了上一回那个名叫方晴的老嬷嬷,已经全部死的干干净净,李极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证明明月公主曾经与人私通过。
直到皇后那所谓的证人自殿外缓缓走了进来,连夏晚都愣在当场:居然会是她?
皇后那个所谓的证人,居然是原本该跟郭旺在一起的,她的大姨母陈蓉。
第111章
陈蓉今日的衣着妆扮,又有些别出心裁。
她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穿着件素面白绫衣,纯色的白绫长裙,上面套着件青碧色出风毛的小比甲儿,还梳着少女才会梳的双垂髻。这是大魏后宫里宫婢们的妆扮。
她甫一进门,孔心竹直接靠到了梁清之母,玉华长公主的怀中,拍着胸脯就开始喘粗气了。她也是个急冲冲的性子,顾不得皇帝都还在殿中,指着陈蓉便吼道:“狐媚的下贱东西,勾搭完家里的勾搭家外的,晋王府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你竟还有脸入宫来?”
面前的矮几上,高高的贡盘中呈着几枚巨大的安石榴,孔心竹捡起一枚就砸了出去。
砸在陈蓉身上,砸开绿皮,露出里面的白瓤子来,陈蓉躲也不躲,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她道:“奴婢奉皇上之命,离宫整整二十五年,奴婢老了,可皇上龙体愈发康健了,英明神武,还一如当年。”
老人都是喜欢别人夸自己年青的,皇帝坐于中央,脖子略略前倾,直到听陈蓉开口,才道:“你是当年长乐殿的侍婢?”
长乐殿,便是明月公主当年在宫中的寝殿。
陈蓉再往前爬了两步,双手奉出一只折扇来,缓缓打开:“皇上不该忘掉婢子的,您瞧瞧这枚折扇,就是您当年在净房外赏予奴婢的。这么多年,奴婢一直珍藏着,就如同皇上还伴在奴婢身边。”
净房是出恭的地方,也是宫婢们最容易叫皇帝宠幸的地方,所以捧恭桶的活计,于宫婢们来说,是个极有面子的差事。
李极其人虽说荒唐,但年青时尚还洁身自好,与明月公主相伴于长乐殿的那几年,没有再宠幸过任何一个女子,俩人就像平凡夫妻一样,说来也是怪,分明长乐殿侍婢个个绝色,可李极那些年连那些婢子们的样子都没有仔细看过。
唯独有那么一个,是在明月咽气的那日,李极因为极度的痛苦,也为了泄愤,在净房外拉了一个与明月公主生的有几分像的丫头宠幸过,不过事后他又觉得自己太荒唐,对不住明月,于是把那丫头赐给李燕贞做姑姑了,想来就是如今的陈蓉。
捧过扇子看了一眼,是他当年的东西。
他道:“你有什么话说?”
陈蓉道:“斯人已逝,奴婢本该隐瞒的,但是,奴婢不得不说,公主当年跟孔方孔提督有过往来,奴婢曾为她送过多份书信,孔方孔提督当年曾多番留宿宫,这皇上您是晓得的,此刻您去孔家搜,当还能搜出公主当年的遗物,比如肚兜,汗巾子来。”
孔心竹直接要疯了,指着陈蓉道:“你放屁,我爹一介武夫,常年征战在外,又岂会和公主有往来?倒是你,害死我母,还意欲嫁给我父,简直腆不要脸,贱妇,黑心的贱/婢,我此刻就要撕了你。”
若非夏晚拦着,孔心竹就要出去撕人了。
皇帝一脸戾怒,整个大殿中除了孔心中的呜哮,鸦雀无声。
本来,因为郭旺的努力,皇帝都想把李燕贞给召回来了,岂料半路竟会杀出一个陈蓉来,而且扯出来的这些陈年旧事,发生的时候世上都还没有夏晚这个人了,她连辩都无从辩起。
皇后冷笑道:“怪不得当初承业死后,孔方一个劲儿的上疏,要让李燕贞那个孽种继东宫之位,却原来,李燕贞的母亲与他两厢私通,本宫稳守栖凤宫,谨守妇德,又怎能斗得过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皇帝依旧不语,看孔心竹吼的太厉害,忽而道:“马平,赏老三媳妇二十巴掌,叫她给朕滚出宫去,永不许再进宫。”
孔心竹还没反应过来了,马平已然招了几个内侍来,连扶带扯的,就把她给拖出殿去了。
事发的太快,而且孔心竹也不聪明,否则的话,这时候就该静悄悄不作声儿,把事情推给夏晚,由夏晚出面来替李燕贞辩的,毕竟如今整个宫里,皇帝最信的就是夏晚了。
孔心竹的一闹算是彻底恶化了事态。
皇帝默了许久,道:“马平,去把沈钰唤来,叫他拿朕的御令去趟孔府,彻搜孔方的宅第,但凡有与宫中相关的赏赐,物品,一概给朕呈上来。”
原本,给皇帝当爪牙都是郭嘉的事儿,他连郭嘉都弃之不用,可见是真的对明月公主的贞操起疑了。
毕竟李极穷及十几年,都未能走进赵明月的心里。那种若即若离的疏离,大概也是其后近三十年,李极阅遍天下美色,也忘不掉赵明月的原因。他付出了一切,可她什么都不曾给他。
徜若真的赵明月当初为了能让李燕贞继太子之位而跟孔方苟且私通过,于晋王府来说,就是真正的覆巢之祸了。
而陈蓉当初是差点嫁过孔方的,皇后敢把她带上来,那在孔府肯定就做好了手脚,只等着皇帝的人去搜了。
就在马平接了令,准备要去宣翰林学士沈辞时,便听殿中忽而响亮一声清唤:“皇耶耶,听孙女一言,您再做决断,可否?”
皇帝抬起头来,便见方才还是十二树钗钿的夏晚不知何时已卸去满头钗饰,连那公主的礼仪都脱了,换了一件月白面对襟胡旋袄,行至殿中,十二幅的裙面旋然漾开,就跪到了当廷。
二十多年前的旧案,真要想翻过来,绝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还是通奸这种事,就好比往白豆腐上泼脏水,泼的时候容易,要想洗干净,那是不可能的。
周皇后自头一回看到容貌绝肖于明月公主的夏晚,就恨不打一处来,几回想要让人伸手到百福殿教训上她一回,怎奈皇帝护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