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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着进了瓜房,郭嘉一头倒在了通铺的炕上。每每用力过度,他就会毒发,陷入沉睡之中。
这不,方才挥斧砸沉呼延神助的船,用力过度,他又晕过去了。
夏晚是听郭七来唤,说郭嘉厥倒在了瓜房里,才从瓜田的这一头,穿着件大褂子往那一头跑的。
五百亩瓜田,真正想从下游跑到上游,足足有七八里路程。
夏晚仿佛奔命一般于瓜田里卖力的跑着,跑到半途时,便见周遭火把汹汹,呼延神助叫一众将士们簇拥着,黑袍湿淋淋,双手背负,就站在竹架满搭的瓜田中央。
老公公最爱的瓜田,最终还是叫这些士兵们给糟蹋了。
郭万担的长工,有些是当年随他一起退下来的士兵,比如阿单和阿跌等人,听名字就知道是老鲜卑人。而郭七和田五这些,则是水乡镇的汉人。
郭七就是水乡镇的老汉人。但他打心眼儿里也不相信一祭夏晚战神就会出来打仗,方才于河堤上目睹战神一斧子砸烂了呼延神助的船,心头那叫一个高兴。
不过整个水乡镇,像他这般明事理的人可不多。大多数人抱的还是拿夏晚祭祀,换两国止战的荒唐念想。
此时水乡镇所有的人大概全都出动了,众目睽睽之下,呼延神助伸着一只手道:“诸位乡亲,你们可曾看见本提督强逼于夏晚姑娘?”
人群之中无一人发生,忽而,本镇替补秀才田满仓道:“小生亲眼所见,夏晚姑娘是自愿跟着提督大人走的,她为了边关百姓,为了大魏朝廷而自愿献身于战神,着实叫人钦佩。
小生回家之后,自会写颂诗一首,委托呼延提督交予皇上,好叫咱们皇上也知道夏晚姑娘可歌可泣的英名。”
呼延神助一步步走近,光洁白净的脸上假笑仿似阎罗,忽而一把攥上夏晚的手臂,凝视着她腕口那枚守宫砂:“晚晚,听见了否,虽说此时你的周围有上百双眼睛,可他们都没有看到本提督强迫于你。
这就是百姓,愚民,你看他们生着眼睛,但那不过鱼目而已,那眼神里没有良善和正义,只有对于生的渴望,而你,主宰着他们的生死。”
夏晚穿着件格外宽敞的大褂子,脖颈修长,玉色的琐骨露在外,脖颈间淡隐隐的青筋,默了半晌,她道:“呸,你个阉货,断子绝孙的东西。”
戳人短处,她最在行呢,便真的死,嘴上的便宜绝对要讨足了才成。
这一句阉货一出,呼延神助脸上的笑就凝结了,仿佛画上去的一般,无比的难看。显然,这是戳到他的短儿了,气到他快要死了。
夏晚知道呼延神助是个娘性,还是听郭嘉的老表陈雁西说的。
陈雁西的母亲吴梅是郭嘉老娘吴秀的大姐,他爹是甘州司马,管整个关西大营兵马粮草的,陈雁西在呼延神助身边,是一员偏将。
因是俩老表,陈雁西经常在水乡镇跑,还经常照顾夏晚的小卖买。夏晚深恨呼延神助,所以经常转着法子在陈雁西跟前打听有关呼延神助的事儿,就是想知道这人有什么缺点,将来若他再来欺负自己,她可以怎样回击。
有一回陈雁西吃醉了酒,就曾欲言又止的说:“你可知提督大人为何不长胡子?”
“为甚?”夏晚问道。
陈雁西不答话,却指着夏晚一只遮着青布的小挎篮道:“你这下面有啥?”
那天夏晚是从山里捡了些木耳在卖,早卖完了。所以她道:“下面有啥,下面啥也没有。”
“所以啊,提督大人为啥不长胡子,就因为他下面啥也没有。”陈雁西笑嘻嘻说道。
过了好半天,夏晚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那时候陈雁西已经走了。
眼看要入四月了,当空一轮弯勾明月,地上抱儿的百姓,人群簇拥着。
夏晚迟疑片刻,道:“我家相公又厥过去了,就在前面的瓜房里,好歹让我跟他告个别咱们再走,成不成?”
呼延神助立刻摇头:“不行。”
夏晚是真的只想见郭嘉一面,然后,当然,她死也不打算便宜呼延神助这个狗贼。
呼延神助见夏晚犹在迟疑,轻哼一声道:“现在自愿跟着我走,你还可以干干净净进石棺,否则的话……”
一步步凑近,他低声道:“本提督就让你见识见识,看我是不是如你所骂,是个阉货。”
夏晚分毫不让,盯着呼延神助的眼睛:“我可以在进棺之前就咬舌自尽,你要果真强逼,我此刻就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叫水乡镇这些百姓看看,你个关西大营的提督,是怎么逼死一个小姑娘的。”
夏晚的烈性,三年前祭棺的时候呼延神助就曾经见识过,她确实不是能强压着脖子低头的那种人,更何况她娘孙氏也失踪了,这小丫头杀也不能杀,哄又哄不了,怎么办呢?
他刚才搜到瓜田里时,亲自探过郭嘉的鼻息,半天没有试到一丁点,证明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小师弟这个病起自于何时呼延神助并不知道,但他打小儿身体不好,用他师傅浮屠子的话说,想要习武是不可能了,也只能学点拳脚功夫防身。
所以,最终郭嘉读书考学,做了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秀才。
慑于各方关系,他当然不敢杀郭嘉,这一回生抢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夏晚要真的死了,叫人一本折子参到长安,又是一笔烂账。
相互对视了片刻,夏晚一柄腰刀最终摄退了呼延神助,他伸出一根指头,道:“一眼,你只能看一眼,就得立刻跟我走。”
夏晚也不知道郭嘉此刻究竟如何了,活着还是死了,胸口那口气它究竟还在不在。
再跑几步,她推开门就进了瓜房。
呼延神助带兵,随即将瓜房围了个严严实实。
瓜房里一股淡淡的皂荚清香,一盏油灯明灭,郭嘉就在炕上平平的躺着,还是方才那件套头褂子,身上还是那件湿裤子,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呼吸。
方才分明还说等回来就找她算账的,那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拍的山响,转眼之间,他就又没气息了。
夏晚心说我这命怎的就这样苦哇,小时候应当也是有好日子的,血沉沙一刀子把全家人给抹了。再遇到个爹,是个赌鬼,好容易遇到郭嘉,如此好的人,若是为了救我而死,可怎么办?
郭嘉醒着的时候不甚爱理她,这会子死过去了,当然就由着她的性子摆布了。
夏晚直接一扑,就扑到了郭嘉身上。
再一脚,一盏油灯灭的同时,窗子也叫她给踢的合上了。
“晚晚。”呼延神助道:“既看过了,就立刻跟我走。”
“滚!”夏晚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我丈夫人都死了,你就不许我坐在这儿陪他一会儿?”
回头,她把身子往郭嘉身边凑了凑,抽抽噎噎道:“我这一辈子,记事是在黄河边的瓜田里,本来是在吃瓜的,总觉得瓜有些腥,吃的格外恶心,然后就吐了满地的瓜瓤子。后来我爹才说,那不是西瓜瓤子,而是血,我舔的是人血。
打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曾吃过西瓜了。
红山坳那样穷的地方,我也一直努力的做卖买,养活自己,养活我娘,养活我那个不成器的爹,谁叫他们救了我呢,如今他们的恩还清了,可你的恩还没还了,你说说,你要就这样死了,叫我如何是好?”
呜咽了半晌,她又道:“我立志给你做个未亡人的,可那死鬼蚩尤不肯出战,满甘州的人都盼着我去陪他,这可如何是好?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哇。”
她埋头在郭嘉身上,哭的呜呜咽咽,絮絮叨叨的说着,于这夜晚寂静的瓜田里,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凄惨。
不必进去,呼延神助也能想象到,情窦初开的少男与少女,一个半死,一个将亡,相依偎在一处。
他负着双手,仰望当空一轮明月,忽而勾唇一笑:“一生最好是年少啊!”
挥了挥手,他示意随从散开,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负手,便望着当空一轮明月出神。
第24章
瓜房之中,夏晚边哭边说,边稳着自己的气息。
在她看来,郭嘉一个将死之人拼着性命都要救她,她就不能轻易放弃自己。
也许他并不爱她,但他刚正,有责任感有担当,虽不过书生的肩膀,可敢强挑兵权,如此一个男人,她又怎能叫他就这样死去。
熄了油灯又关着窗子的小瓜房里,连猫进来都要撞墙的黑。
夏晚脸颊贴着郭嘉的鼻子,过了许久,才试到淡淡一点鼻息,这证明他并非真的死,只是像上一回一样厥过去了。
这是整个水乡镇唯一能挟制呼延神助,助她不闷死在棺材里,活下去的人,也是打三年前她就如飞蛾望火一般,奋不顾身想扑到他身边,嫁给他的人,夏晚自然不会让他死。
她上一回替他擦身的时候就曾把他从沉睡中唤醒,如此焦急的时刻,当然也就无羞无臊了。
折腾了半天,她仍旧觉得,只要能让他把那颗大爆竹给爆了,他应该就能醒了。
正哭着,外面呼延神助急了:“夏晚,你该出来了。”
忽而听到里面夏晚一声喘,声音里加杂着格外的情/欲,呼延神助脑子一闷,心说早听夏晚强拉着将死的郭嘉同房过,她这不会是又犯了傻,想来个鱼撕网破?
他赶上来两步,直接就来踹门:“夏晚,你给我出来。”
夏晚越发的急。
得亏郭万担是个好匠人,瓜房盖的结实,门更结实,一脚踹不开,呼延神助道:“砸,给本提督砸门,抢人!”
“大师兄。”混乱之中,郭嘉腔调格外沉颤,像正在疾驰的烈马的喘息,又像傍晚从山坳上刮下来的西北风:“甘州司马陈康是我姨父,而且他明天就要来我们水乡镇做客。”
呼延神助随即扬手,止住了侍从们。
“陈康管着您的粮草,与您是同僚。”黑暗中郭嘉的声音格外清亮:“他要是知道你在此抢人,会不会一纸参到长安去?”
郭嘉一点点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