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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姆就在她的注视之下活动,他显得从容不迫,穿着那件白袍,领口敞开露出光滑的胸膛,肌肉线条非常不明晰,瓷器般晕白成一片。
他开始似乎只想做几个简单的伸展运动,抻抻胳膊踢踢腿,却渐渐变得规律,自成章法,最后完成一套陈曦烂熟于心的规定动作。
身体记忆并未丢失,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她利用阿希姆的腕表连接网络查询过,外部伤害引发的失忆症大都伴随着精神障碍,但阿希姆醒来后一直表现得极有条理,对话流利,行动顺畅,看起来不像存在脑部损伤,更像心因性失忆症。
她不错眼地观察他,阿希姆又重复了一遍规定动作,连杨欢也被吸引,侧目凝视。
引起他的注意可不能算好事,陈曦分神瞥了杨欢一眼,立即被他察觉了,眼光转过来与她碰了碰。
他坐在阳光里面,凄惨的脸色和凌厉的线条似乎都被强烈的光线中和,目光掺着阳光,看她的样子居然也澹然含情。
一定是错觉……陈曦想着,眼前暗了暗,杨欢已经起身挪到她身旁。
“这是我父亲教给你们的?”他冲着阿希姆扬了扬下巴。
看陈曦点了头,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双臂交叉到胸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既得意又逸兴遄飞。
“我父亲果然没有背叛联邦,”他半点也不考虑在场另两个人的心情,“你们修习的这套技法漏洞百出,发挥不到三分之一的威力。”
“那也足够了。”陈曦不动声色,“我相信老师是不想我们过于依赖武力,只要能够做到自保。”
虽然不想计较,话里若有似无地还是带着刺,杨欢看了看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点笨拙地想要弥补:“他还教了你们什么?”
陈曦抬起头,杨欢也正专注地低头看着她,阳光下半透明的褐色眼瞳,澈亮地像是能直通他的心。
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专注,每次凝视她都仿佛会持续到世界末日,陈曦心中动了动,转回去看阿希姆。
他完成了第二遍规定动作,喘息未定,闭上眼,扯着半边衣襟给自己擦汗。
真的没有洁癖了……陈曦有些怅然若失,洁癖、强迫症与过去的记忆都是组成阿希姆这一个体的重要部分,或许没有它们会更好,但那个“更好”,还是她的阿希姆吗?
“老师教我们读书、写字、明理。”她轻声说着,看到阿希姆被她的声音或者目光惊动,睫毛颤抖,慢慢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他又是一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笑意顺着淡金色的眼睫飒然流淌,比阳光更清透无尘。
“他教会我们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让我们的眼睛能够看透世界繁华表相之下的筋络,教会我们不要轻信承诺,不要贪图安逸,不要执着对错……最重要的是,老师教会了我们思考。”
陈曦不忍心再看阿希姆,也不敢沉溺于杨欢的目光,她干脆闭上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泛地响在耳畔。
“他教会了我们,思想是如同活着一般痛苦却不得不继续的事。”
“人一定要活着,活着虽然受罪,但总比死了好。就像思考,有思想很痛苦,但总比没有要好。”
雷恩真心诚意地说着,表情虔诚地像在布道,如果他不是踩着一个男人的脸,身前五步内又横七竖八地躺了至少十个彪形大汉的话,这样的表情配这样的话就更有说服力。
他抬头望了下正前方,敞开的两扇大门之间连个招牌都没有,马马虎虎在门框外环绕着霓虹灯管,大白天的也看不出效果,总之整体寒酸得要命,半点看不出里面是纸醉金迷销金窟,还镇守着帝都排行第一的黑帮头目。
不对,雷恩纠正自己,以凶残程度来论,帝都排行第一的黑帮头目不是教皇就是皇帝,怎么算也轮不到这些小虾米。
所以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他想着,笑眯眯地掸了掸神父黑袍的袍角。
门外还剩几个轻伤的黑帮小喽罗,看他过来又蠢蠢欲动,雷恩眼角都不扫他们,站在黑洞洞的门前停了停,顺手划个十字,抬脚往里走。
光线很阴暗,两边走廊狭窄,墙壁上贴着厚厚的隔音材料,似乎还糊了一层丝绒,幽暗中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雷恩花了足足一分半钟,散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走廊进入大厅,不出他所料,外面的消息已经传进来,大白天里赌场并未营业,宽阔的大厅内仅有零星几张赌桌,上面齐整整地堆着各色赌具。
通往二层的楼梯口边,比守门狗多十倍的黑帮成员严阵以待。
皮衣、光头、纹身、连冷兵器都算不上的链条……雷恩有一秒怀疑自己不是进入黑帮巢穴,而是撞上了飞车党聚会,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又像想起什么,抬头望楼上看。
二楼的栏干处果然多出一条模糊的人影,经验丰富地把自己从头到脚隐入光线的死角。
可惜他遇上了踢馆经验更丰富的雷恩神父。
“所谓思考的本质,就是置疑一切,辩证一切,直到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雷恩神父忽然开口,他语调不高不低,音色透亮,咬字清晰,顷刻间传遍赌场每一处角落,“老师不希望我们过于依赖武力,他有他的道理;可阿希姆的行为方式也给了我另一面的启发。嗯,所以,我的判断是——”
他脚下发力,整个人陡然跃起,胸口的银制十字架闪过一道冷光。
“用武力能解决的问题,还要思考什么?”
☆、第五十章 -我一见你就笑
帝国与联邦持续百年的战争让大量青壮年消耗在了战场上,战时又颁布了各项严苛的维护社会稳定打击不法分子的法律,真正成气候的黑帮早已名存实亡。
但又总有人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经营着桌面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这些人仿佛活跃在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只要人类尚未灭绝,它们亦能生生不息。
雷恩对此再了解不过,因为他也曾经是一只老鼠。
从大厅到楼梯口,一级一级往上,人体就像堆积木或者铺地砖那样码得整整齐齐,又或者,更像赌桌上那些尚未启用的赌具。
被打残打晕的黑帮成员都没有发出声音,前者不敢后者不能,雷恩小心地踏着他们之间的空隙走到楼梯顶端,他也不是毫发无伤,嘴角青了一块,发型也乱了。
他站定了,抬手摸摸嘴角,疼得龇了一口气。
阴影里那位黑帮头目没有动,大概是吓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目睹以一敌百的身手,更不用说拥有这样身手的竟然是一位看起来儒雅俊秀的神父。
“上帝啊,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雷恩随手摁下二楼的开关,灯光亮起来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念出了什么。
《遵行耶和华灯光者免入网罗》——教皇临终的呓语。
他失神了半秒,“咯嗒”一声又让他醒过来,看到指向他眉心的枪口。
那是一把勃朗宁M1911,战前生产的自动手枪,远比不了如今军队配备的等离子光速枪,但在民间实施禁枪令以后,却已经算是威力无穷的凶器。
握枪的人三十到四十岁之间,长着一张典型的东遗族面孔,肤色焦黄,眼白混浊,张着嘴无声喘息,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多于像黑帮头目。
“四十八小时之前,我有两个朋友在河边遭到枪击,”雷恩没有理会他的枪口,抬高右手摊开,掌心里安放着一颗黄澄澄的弹头,“我思来想去,我们只是路过,或许是过门不拜,得罪了主人而不自知。”
“不是…我们,那是狙击…步枪…的子弹,只有军队…才有。”那人立即回答,他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听起来像蛇在吐信,“雷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和他的推测一致,可以排除黑帮寻衅。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兄弟,耶和华会赐福慷慨大方的你。所以,你肯定不介意再帮我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忙吧?”
他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一步,额头几乎抵住枪口,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细缝,对那人挤了挤眼。
失忆后的阿希姆乖得像大黄,陈曦词汇量匮乏地想着,而另一位也像小喵。
她算准了时间,拖着杨欢和阿希姆去赌场接应雷恩,离开教堂没走多远,杨欢很快不耐烦,趾高气扬地一个人跑到前面,而她回过头,阿希姆拖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像个孩子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
陈曦想了想,倒退回去走在他身边。
阳光从他们身后追过来,阿希姆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长长短短铺在前方,他比她高出一截,她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摇摆的手臂。
上一次他们这样散步还是那天夜里,前半夜下雨合打一柄伞,后半夜她坐在悬浮机车的后座,被他带着奔向月亮。
不到十天前发生的事,现在回想却似乎又经历一个十年,陈曦伸了个懒腰,看着地面上她的影子也舒展肢体,觉得心情很平静。
阿希姆在她面前死过一回,这让她干脆利落地抛弃了所有困扰,也不再去深究他到底应不应该受到惩罚。她只是个小人物,大人物们的理想是让这个世界按他们的意志搓圆或是捏扁;而她的理想只圈得住寥寥几个身边人。
她希望她爱的人们都能好好活着,虽然活着烦恼多于欢乐,但能够活着还是活着吧。
头上忽然遮下一片阴影,陈曦仰首看阿希姆,他抬起两只手为她挡住晃眼的阳光,见她望过来,又万里无云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高兴?”她忍不住问,“你失去了记忆,不着急吗?”
“我也不知道。”他笑着说,“可是看到你就很开心,想笑;你在我旁边,好像失去记忆也没那么糟。”
“我一定很爱你。”他轻率地下了结论。
陈曦无语。
三人组毫不客气地踩着满地“尸体”上了二楼,身后被踩醒的伤员哀嚎遍野。
那位黑帮头目面朝楼梯口,比雷恩先看到他们,手一抖,子弹脱腔而出。
杨欢的钩索和阿希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