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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山却道:“你也别想得太美。我听跟建德王的人说,这位大王自小性子就是凉薄冷酷的,惹翻了他,明面上或许不怎么样,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整你。这事儿,估计也够喝一壶的。但是,事已至此,也没啥法子,古话说:‘丁是丁,卵是卵’,这鸟事我们也只好咬牙根挺了。”
沈岭忍了又忍,没有忍住:“阿兄在任上也开始读书了么?不过,那叫‘丁是丁,卯是卯’,不是‘卵’。”
“去去去!”沈以良道,“读两本破书,别在这儿嘚瑟!你阿兄身上的官职,又不是读书读来的!”
杨寄终于敢发话了:“师傅,万一建德王要杀人,就推我出去就是,就说我强_暴了阿圆。反正我臭名在外,烂命一条,没一样值得可惜的。现在也没其他法子,万一挺过这个劫,皆大欢喜了呢?”
现在确实没啥法子,就算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吃药做掉,但是一来女儿面临的风险太大,二来她不是处子,将来进王府也是瞒不住的。真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到这俩熊孩子整这么一出又没脸、又要命的大戏,沈以良气不打一处来,见杨寄松懈了些,突然一拳头狠狠打在他那张俊脸上。
打完了,气撒了,上灯的团圆饭也就散了。大家各自回房,想心事的想心事,唉声叹气的唉声叹气,暗暗好笑的暗暗好笑。杨寄捂着半边脸,看着泪光盈盈的沈沅拿着药酒给他上药。
“哎哟!阿父下手真狠啊!都黢紫黢紫的了!”
杨寄半边脸疼得说话都不敢张大嘴,“呜噜呜噜”含混不清地安慰沈沅:“没事,疼两天就好。他这气不撒出来,我还多提心吊胆几天;撒出来了,我倒也放心了。”
“他拎着刀的时候,我真的吓死了。”
杨寄扯着没有受伤的半边脸咧嘴笑:“我都不怕。他除非当时就气的一刀下来,我就只好让他当猪宰了。他有时间想清楚了,最多就是揍我,不可能杀我了。”
“为什么?”
杨寄譬解道:“你想啊,要是建德王追究责任,你们说,倒把奸夫杀了,这个就说不清了,建德王也没地方撒气了不是?所以,留着我,可以顶这个责任,可以让建德王那个鸟货撒气。其次呢,万一建德王叹口气拍拍屁股也就走了,你是我女人了,怀了我的孩子了,你还能嫁给谁呢?自然是嫁给我最好喽!你阿父要是错手把女婿宰了,他上哪儿再找一个我这么好的?”
沈沅给他的油嘴滑舌说得不由想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笑出来了:“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坏的男人!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还挺在理,其实呢,一点都不在理。你这些歪门邪道的道理,是哪里学来的?”
“赌场呗。”杨寄笑道,“赌博你以为就是摇樗蒱、看花色、等天命?赌场上瞬息万变,不变的是人心,都是冲着发财梦去的,想什么脸上都写着呢。好赌徒就是要会看人家的脸色,控制自己的神情,还要会算计、会揣摩,赢的机会才大。”
“那你呢?”沈沅斜乜着面前的男人,那张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紫了一块,肿得圆鼓鼓的,但因为那双精灵的眼睛,波光流转,倒似乎叫人不再注意脸上的难看了,“你赌得那么懂,还不是输了。”
“输一场,又不会输一辈子!”杨寄握着沈沅的指尖检查了一下,确实没有烫伤,便又顺着她的手指一路看到雪白的手腕,看到圆润的肩膀,还有藏在冬天厚厚衣服下的那个身子。他一把抱牢了面前的女子,埋首在她的胸怀里,惬意地叹息道:“这么好的女郎!怎么能给建德王那鸟货呢?”
☆、第12章 牢狱灾
穷与富斗,民与官斗,自来风险都是极大的。
全家战战兢兢过了正月,秣陵的二月天气已然温暖起来,杨柳初现鹅黄芽苞,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下了起来。京城建德王府的人,倒又来了。这次来,两辆辎车带着锦缎丝帛,首饰花钿,两篓春茶和两坛酒,还真是要花钱纳妾的意思。
然而,沈以良对来人做了个大揖,赔笑道:“家门不幸,小女不懂事,竟然……竟然犯了大错。如今肚子都快显怀了,实在不敢攀王府的亲。求使君通融美言,饶恕小女吧。”
建德王府来人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横眉怒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大王知道,能饶得了你们?”
沈以良紧张得心脏“怦怦”地跳,说着好话赔着笑脸,来人却不依不饶:“不成!女郎受了我们家大王的聘,肚子里却有了别人的孽种,是强/奸、是和奸,都要有个说法。这事,得叫官府处置!”
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回。王府的车驾带着那些金碧辉煌的东西走了,沈以良蹲下身抱住脑袋,叹气都叹不出来。沈岭拉过杨寄:“推车撞壁的时候到了。阿圆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你瞧着该怎么办吧?”
杨寄唇角带着些上扬的弧度:“我懂。我会认账的,不会拖累阿圆。但是我如果不测,日后你们要帮我照顾她,还有那个孩子。”
沈岭肃杀的神色略略松乏了些,点点头说:“你是条汉子。若是到了官府,你记得两条——打死也要这么说——虽则不能保住你的皮肉不受苦,但应该能保命。”他目光柔和地看看杨寄,称呼也换了:“妹夫,切记:你与阿圆从小认识,但不知她被建德王看中,所以情不自禁了;不知道的原因是那时正是在建德王国丧家孝中。后面不要画蛇添足,让县令自己去琢磨,看他如何应对。”
杨寄脑子不笨,一下子就想明白这也是将建德王的军。但是,明着以此定罪不行,暗着弄死自己还是可能的。他甩甩脑袋,又想:上一世自尽也是死了,这一世已经得偿所愿,得到了阿圆,还有了杨家的后嗣,怎么着都是比上一世赚了。既然如此,还怕什么死啊?
混混儿就这点好,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怕死才让别人怕他。杨寄整整衣服,又偷偷上沈沅房间好好亲了亲她,抚着她的肚子说:“阿圆,你放心,我绝不拖累你。只是,你要好好待咱孩子,将来若是再嫁,也不能找个黑心的后爹。咱老杨家,也就这一条香烟血脉了。”
沈沅抱住他泣道:“阿末!我原不该把你扯进来!”
杨寄笑着抚慰道:“我自己愿意的。若是叫你去了建德王府,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话别的绵绵情意还没有到位,外头“砰砰”的敲门声已经传来,杨寄最后吻了吻沈沅的脸颊,微笑道:“我出去了。”
衙门里的人扛着铁尺,拎着锁链,正不耐烦:“上头王府的命令,我们好怎么办?你是家主,自然你跟着我们走。放心,大令亲自委派的案子,肯定是立时就办的,不会让你蹲班房睡马桶边上。别让哥几个为难,走吧!”
沈以良还待哀求,杨寄上前道:“哎,别带错人了!事儿是我办的,错是我犯的。甭管是大令还是建德王,要处置的也就是我。哥几个,走吧,咱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给人添麻烦。”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杨功曹家的公子杨寄么?大令若是知道是你,大约也会容情一二。”
杨寄挤挤眼笑道:“承二位哥吉言。若是挨板子时,多多承情,小弟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沈以良眨巴了一会儿眼睛,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嚷道:“今日雨虽不大,两位头儿的靴子也湿了,进来烘一烘,顺带喝一杯茶。”见两人果然进来,便从里屋拿出两串钱,分别塞在两位公差的褡裢里,又低声道:“沉甸甸的不方便。两位下了值,到我铺子上,今日留着上好的蹄髈,回家煨汤,春季里好补一补身子。”
这里把公差伺候舒服了,果然没有上锁链,直到把杨寄带到县衙里,两个人才悄声说:“对不住啊,里头坐着王府来的人,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些个奴才,偏生脸大,连大令也不敢不奉承着,你自己也当心吧。”
杨寄会看脸色,见着板着脸的县令和一旁端坐着的王府的长史,乖觉地俯身磕头,等县令一发问,就已经声泪俱下:“小的杨寄,知道自己错了。沈家女郎为王府相中,我根本不知情,只以为是青梅竹马,一时不合,就……就……犯下错了。”
一旁的公差轻声道:“大令,这杨寄,原是秣陵县八品的功曹杨正元的儿子,与沈家女郎,确实从小熟识。”
县令征询地看了看王府来人。那长史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青梅竹马算什么借口?王府已经派人相看过,头一次的定礼也送下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混小子还敢犯‘错’?我看,是‘罪’才对!”
杨寄心里窝火,想着沈岭的话,不觉一抬头,抹掉脸上的泪痕,已然笑道:“小的确实无知,见到沈女郎,只想着民间百日的国丧已经过去了,以为无碍。哪想到皇家治丧,也不用守孝三年哈?这就可以买妾了?”
长史语塞,半日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想了想万难服气,又逼问道:“你与沈家女郎,不也不是夫妻么?!”
杨寄磕头道:“可不是。所以小的错了,错在兴动了没多想。”
公堂外头听审的人哄堂大笑。杨寄越发兴奋,痞里痞气又磕了个头:“小的不懂皇家的规矩,不以为王府的人上一趟门就算是买了民女为妾,如此大罪过了。外头人也知道我杨寄的,穷是穷,脸皮还是要的。沈家女郎肚子里是我的孩子,王府估计是不要的。”
长史紫涨了面皮,恶狠狠盯着县令说:“大令治下,倒有这样厚脸皮的人才。大令就不问一问,这算是和奸呢,还是强/奸?”
和奸、强/奸都有罪愆,所不同的,和奸罪轻,但须男女双方分担;强/奸罪就重了,如果得不到女家谅解,判到流徙都行,若是女儿家怕羞自尽,那也是要赎命的。但杨寄毫不犹豫,笑嘻嘻说:“我强要的。我的罪过,不干沈家女郎的事。”大方落落地拿纸画押了。
长史喝了一口茶,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