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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有名字,喜欢金瓶,就叫金瓶吧。一只瓶子可以贮水,一个人体内也可以装满内涵,明日,你开始上学,记住,千万不可手痒。”
师傅把工夫缓缓传给她。
一天教一点点,不打,不骂,做得不好,明天再来。
一年之后,小小金瓶发觉,师傅留她在身边,一半是为多个伴,一半用她来做生财工具。
她渐渐明白,火车站诸人的手腕是何等拙劣,同强抢差不多。
师傅所知,才是真正技巧。
她这样同金瓶说:“我们这一行,也有很长的历史。最早的记载,在一部小说中,那个神乎其技的扒手,叫空空儿,因此以后有了妙手空空这句话。”
金瓶听得津津有味。
师傅说:“我姓王叫其苓,那一胖一瘦,是我亲兄弟。我们王家三代都做这个行业,祖父很吃得开,在外滩有点地位。后来,社会局面发生变化,他退隐到外国生活,可是,总是技痒,把手艺传了给我们。”
金瓶那时在英语学校读书,听那种故事,像读小说一样,十分感兴趣。
“祖父那代的扒手,吃不饱穿不暖,常挨毒打。真是下三滥,一般形容扒手猖獗,一连两个反犬旁的字,看上去,似形容畜牲。”
金瓶静静聆听。
“我自愿入这一行,与你不同。我没有别的技能,我连中学都没读好,做白领的话,薪水还不及一个保姆多。”她笑起来。
可是,金瓶从未见过师傅上街,她真的做这一行?
“从前,传说练手快,要自挂着八十一只响铃的假人身上取物,倘若铃不响,东西又到手的话,你就赢了。”
金瓶点点头。
“可是,现在我们一早已经知道要取的是何物,在什么人身上取,只需决定怎样及几时去盗取,铃声响不响,已无关重要,换句话说,我们是特约扒手,不必在路上乱跑。”
金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名称。
“做特约,首要条件,需脸容秀美,叫人产生难言好感,降低警惕心,以致防不胜防。”
“是。”
“你跟我出去做第一件工作。”
金瓶忽然乖巧地吟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师傅噗一声笑出来。
金瓶在师傅家一住十五年,跑遍欧亚美等洲。
大大小小,接了百多件工作。是,一个月只做一单已经够食用,可见酬劳是何等丰厚。
有人在她半醒半寐之际敲门。
“金瓶,吃饭了。”
有人端进精致两菜一汤。
一看,正是秦聪。
他捧起碗,侍候她喝汤:“来,小师姐。”
她是他师姐,他年纪比她大,但是她却比他早入门。
“去向师傅认错。”
“什么年份了,还负荆请罪。师傅不吃那套。”
“我们这行业,一向与时代脱节。”
“才怪。”
《同门》 第一部分巴黎的逢东广场(6)
“我体内流着南洋人好闲逸的习性,只要有口饭吃,已经很高兴。”
金瓶伸手去摸他英俊的面孔。
“我教你做电子股票买卖,一天赚千元八百已经够用。”
“那么,我同你两个人远离此地去结婚生子,从此不理世事。”
秦聪不出声,只是笑。
金瓶喃喃说:“岁月如流。”
“很多地方,你都像师傅,时时感叹是其中之一。”
“秦聪,想不想去找亲生父母?”
“人家已经不要我,我亦已安然大命成长,找来做什么?”
“你说得对。”金瓶吁出一口气。
“讲什么?也不让我参与。”
玉露又笑嘻嘻出现。
金瓶看着师妹:“恭喜你现在独当一面,不用把谁看在眼内。”
玉露蹲下:“师傅叫我们三人一起到伦敦去一趟。”
金瓶诧异:“去干什么?”
“不知道,只说与芝勒街一个叫沈镜华的人联络。”
金瓶沉吟:“镜华,即镜花,水中月,镜中花。”
秦聪微笑:“金瓶的中文底子比我们都强。”
到底年轻,忽然为怎样渡过英吉利海峡而争论起来。
“乘隧道火车过去最干脆。”
“我情愿搭飞机。”
“黑黝黝在地底走二十七哩,多可怕。”
“飞机会失事。”
三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下了飞机,他们立刻住进芝勒街附近小旅馆,化妆、衣着像新移民,与唐人街其他居民混成一片,天衣无缝。
他们到指定的地址去。
金瓶推开一间俱乐部的玻璃门:“我们找沈镜华。”
自然有人带路,在一扇木门前敲两下。
“进来。”
秦聪推门进去,室内异常雅致,雪白粉墙,中式布置。
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张明式紫檀木书桌后面,他看见他们三人,立刻站起来招呼。
这人不会比秦聪大很多,可是看样子已经独当一面。
金瓶暗暗佩服。
“大家是年轻人,好说话,请问喝什么?”
“不客气,”金瓶说,“请把任务告诉我们。”
沈镜华十分坦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我不过做中间人角色,一个英国人找我,说要最好的人才,如此而已。”
金瓶看着他轻轻说:“你不已是最佳人才?”
沈镜华笑了:“我干的不是你们那一行。”
他自书桌旁取出一副小小牌九,放在桌面,他的事业叫赌博。
接着他说:“请到这个地址去,你会知道这次任务是什么。”
有人捧着龙井茶进来,三只薄胎瓷斗彩杯子,映着青绿茶叶,煞是好看。
金瓶喝了两口,才起身告辞。
沈镜华送他们到门口。
他穿着最名贵熨帖的意大利西装,可是,脚上却是布鞋。
一转身,玉露便看牢师兄笑着拍手说:“比下去了。”
秦聪却不以为意:“我有我的好处。”
金瓶看一看手中地址:“嗯,摄政街,让我们搬旅馆换衣服,明朝再去拜访外国人。”
第二天,他们三兄妹打扮得像东洋游客。
玉露最可爱,头发一角挑出来梳小辫子,白袜、小裙子,身上挂着摄像机。
车子才停在摄政街门前,就有管家开门迎候。
他一言不发,招呼三人进会客室。
室内布置富丽堂皇,却毫不突出,一点性格也没有。
稍后,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进来:“请随我到书房。”
他们三人静静跟着走到内厅。
一打开门,三人都在心里“呵”的一声。
原来是他。
三人轻轻坐下,他们在电视及报章杂志上见过他千百次。
那中年男子头顶已秃,一对招风耳,神情永远尴尬,有点坐立不安,右手惯性地把玩左边的袖扣钮。
“三位请坐。”
金瓶忽然打趣:“如何称呼阁下?”
秘书微笑答:“先生。”
《同门》 第一部分巴黎的逢东广场(7)
“很好,先生,找我们有何贵干?”
秘书轻轻代答:“先生想请三位去取回几封信。”
信?
秘书说:“一共七封,白信封,不贴邮票,收件人是阿曼达钟斯小姐。”
他们看着那位先生。
他似乎更加不安,在丝绒椅上移动了几下。
金瓶看到他左手尾指上戴一枚玫瑰金指环,上面蚀刻着三根羽毛图案,那是他身分的标志。
他开口了,有点结巴:“我在年轻的时候,写过七封信给一位女士。”
啊,原来是情书。
“信中措辞不十分恰当,因此,想取回销毁。”
金瓶问:“此刻,信在什么人手中?”
“原先的收件人。”
秘书立刻把照片奉上。
头一张照片,相中人美艳绝伦,一头金发似天使头顶上的光环;第二张照片,是最近拍摄,美人已经有点憔悴,但风韵犹存。
“她叫阿曼达钟斯,曾是演员,现已退休。”
金瓶放下照片:“她可有说要公开信件?”
“没有。”秘书摇头。
“可有索取金钱?”
“也没有。”
“可有要求见面?”
“更没有。”
“这么说来,信件十分安全,且受到尊重,为什么要取回?”
两个人似有难言之隐。
玉露忽然笑一笑:“可是先生的母亲终于决定退休,要让先生承继家族事业了。”
那秘书看着小女孩,脸上露出略为诧异的神色来。
秦聪问:“我们有多少时间?”
“三天,请把信取回,把这只信封放进去。”
金瓶抬起头来:“我们只懂得取物。”
秘书一怔,这样教她:“一取一放,很简单。”
“不,”金瓶十分坚持,“那是两回事。”
那招风耳先生忽然明白:“那么,我们付两倍酬劳。”
金瓶还追问:“这只信封里又是什么?日后,可又需取回?”
玉露觉得诧异,看着师姐,她一向不是嗦的人。
秘书咳嗽一声。
但是招风耳把手轻轻一扬:“这不过是一张支票。”
“啊,那么你两度伤了她的心。”
那秘书大为紧张。
但当事人却说:“你太高估我了,每次伤心的人都是我。”
金瓶不想与他多辩。
他这个人脸颊上已刻着“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