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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也感喟:“没想到孩子们大得那样快。”
她的友人陪笑说:“巴不得他们快高长大。”
“可是一长大就有七情六欲,逐步走入红尘,从此吃苦。”
友人一直笑,不知怎样回答。
果然,到了今日,金瓶想脱离师门。
金瓶对秦聪说:“你一定记得身世,总会有蛛丝马迹吧。”
秦聪笑:“今日被你逮住,看样子非说不可。”
“说出来舒服些。”
“我没有不舒服。”
一个深夜,棕色皮肤的母亲对他说:“本来,他说会同我结婚,现在,他走得无影无踪。我想家,又不能带你一起走,我只得把你留在朋友处。”
那个人是一间小酒吧的老板,就是那样,他在黑暗的储物室生存下来,直到师傅来把他领走。
那日,他正把啤酒桶拉出地库,听见有人轻轻说:“没想到这孩子已经那样大了。”
他忽然想到在说的正是他,立刻屏息聆听。
“叫什么名字?”
“叫生力,一种啤酒的名字。”
“可听话?”
“天下哪有听话的孩子。他很懂事,勤快,手脚干净,还有,懂得修理电器,比许多大人管用,去年我开始支薪给他。”
不错,是在说他。
“我带他走,你怎么说?”
“王小姐,你说一我们怎好说二,不过你也看得出我们不舍得他,这间酒吧自60年代开始经营,本来做美军生意,我不知看尽多少悲欢离合。”
他看见说话的那个女子轻轻放一张支票在桌子上。
老板接过了,紧紧抓在手中,嘴巴却还客气:“哪里用那么多,不过是我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那女子笑笑。
她转过头来:“生力,是你在角落吗?”
生力只得缓缓走出去。
那王小姐异常美貌,伸出手来,他看见她双手戴着手套。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该上学了。”
她的相貌与声音都有磁性,他不由得点点头。
老板笑:“一言为定,收拾行李跟王小姐走吧。”
他如释重负。
这少年有一双闪烁且尖锐如鹰的眼睛,时时叫他警惕。他肯走,他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那美貌女子说:“从今日起你叫秦聪吧,秦是家母姓氏,聪敏才能知己知彼。”
秦聪回忆到这里,吁出一口气。
在师傅家,吃得好穿得好,而且有老师上门来补习功课。
他很快爱上那个温柔的小女孩,她有一个美丽但奇怪的名字,她叫金瓶。
他轻轻说:“每次心中烦闷,想捶胸大叫大闹,听见你温婉的声音,心情随即缓缓平复,不再鼓噪。”
金瓶转过头来:“但是你从来不说爱我。”
“师傅只想我们专心学艺。”
“你有心事从不倾诉。”
这时,女侍捧进一大盆水果。
他拈起装饰用的白色兰花,放入嘴里。
金瓶吃起西瓜来。
“自从师傅收养我们,真是再也不愁吃喝。”
“玉露自幼抱回,不会明白饥饿的感觉。”
“那时,有谁给我一只面包,我真会跟着他走。”
“师傅待我们不薄,她真有办法,像变魔术一样,生财有道,带大三个孩子。”
“师傅说,如果我们会读书,她不介意供读。”
秦聪笑:“谁要读书,那多辛苦。”
“可是会读书的人气质总不一样:有点憨厚,懂得思想,出口成章……”
“今日真高兴,可以与你谈天说地。”
玉露游泳上来,一件简单泳衣,少女美好身段毕露。
她看见水果,举案大嚼。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6)
“师傅叫我们,你俩先过去,我立即沐浴更衣。”
嗯,她午睡醒了。
自三年前起,师傅精神有点不济,到了两三点,总得午睡一会。
他们走上一层楼,一进门就闻见檀香。
师傅笑说:“今晚有客人来探访我们。”
“谁?”
“沈镜华。他托大使来约我们吃饭相聚,面子十足,金瓶,你去一次吧。”
秦聪一声不响。
“他跟了来,金瓶,似对你有意思。”
“师傅,他想在你处挖角。”
师傅笑:“有这种事?我必不饶那小子。但是我看他追求的意思多一点,女儿养这么大了,没人喜欢,才叫我担心。”
金瓶只得点点头。
秦聪这才开口:“这还是你第一次约会,玩得开心点。”
“穿漂亮些,要什么首饰,在书房盒子里取戴。”
金瓶见秦聪毫不在意,几乎有点生气。
她穿一条黑色晚装裙子,配一串金色珠项链,等沈镜华来接。
他一身深色西装,看见师傅,执弟子礼,双手垂直,差点没半跪下来,真讨好。
师傅同他说了几句:“令尊好吗?令堂健康可有进展?我这里有一盒补丸,你替我带去问候。”
他说:“那我带金瓶出去了。”
“金瓶交给你啦。”
金瓶取过披肩,走到门口,同玉露说:“小露,把东西还给沈大哥。”
玉露笑嘻嘻,摊开双手,哗,荷包、护照、手表,不知几时,统统到了玉露手里。
秦聪在身后嗤一声笑。
玉露笑嘻嘻:“还失去什么?”
他一怔,这才伸手去摸颈项,“哎呀”一声,原来他配戴的一只翡翠蝙蝠玉器也已一并落在玉露手中。
他穿着衬衫,戴着领带,谁也看不见他脖子上挂着什么,可是那少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捉弄了他。
呵,要伤害他也十分容易。
“喏,还给你。”
玉露交还那一件碧绿透明的玉器。
沈镜华不以为忤,笑着接过。
在车上,金瓶说:“你怎么来了?”
“想念你。”
金瓶看着车窗外:“咦,不是前往大使馆吗?”
“我同他说,我另有计划。”
“大使也可以呼之来挥之去吗?”
“如果是你家族推荐的大使,应当没有问题。”
啊,原来如此。
“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有话同你说。”
金瓶笑:“讲不尽绵绵叠叠重重的话。”
看到街上那样热闹,才知道是泼水节。
像华人的元宵节,其实是年轻男女互相调笑的好时候。
人一挤,难免也是扒手活动的良机。
他把她带到一只船上,游艇噗噗地驶往上流,离尘嚣渐远。
晶莹的月亮在热带树林上像银盘那样大。
他开口了:“金瓶,让我把你带走。”他声音里有隐忧。
“为什么?”
“因为你的缘故,我打探并且得到若干资料,相信我,这些消息都不会刊登在互联网上。”
金瓶问:“关于我?”
他不否认,等于承认了。
女侍斟出美酒。
金瓶说:“这不是等于揭人私隐吗?”
沈镜华倒也坦白:“我并非君子,沈氏经营赌业,我不过是赌档老板。”
“你得到什么结论?”
“你师傅到处为家,是逃避仇家,对方的铁腕已渐渐收紧,你早走比较聪明。”
金瓶沉默一会儿。
“假使消息是真的,我倒不方便即时离开,我是首徒,怎可以师门有难,带头落荒而逃。”
“说得好。”
金瓶微笑:“多谢你关心,可是师傅一向只向江湖取物,同人无怨无仇,一不杀人,二不夺爱,她同人没有深仇大恨。”
沈镜华大奇:“你对师傅一无所知。”
“所以,”金瓶给他接上去,“别在我面前说她坏话。”
“金瓶,你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无所知。”
“我们都是孤儿。”
沈镜华脸上露出恻然神色。
金瓶看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7)
沈镜华忽然摘下金瓶的珍珠项链,故意摔到地上,又拾起,交回给她:“你是孤儿。”
金瓶明敏过人,忽然震惊,胃口全失,神色呆滞。
过片刻,她喝一口酒,轻轻说:“有人挑拨离间,我想上岸。”
沈镜华说:“谁不想。”
他叫船往回驶。
沈镜华轻轻说:“我等你。”
她不再出声,躺在甲板上,看着天空上一轮明月。
关于她自己身世的事,她不想问别人,她想从师傅口里知道。
回到公寓,秦聪在等她。
“玩得高兴吗,咦,又是灰头土脸的,那人对你毛手毛脚?”
“秦聪闭嘴。”
“那人同你说过什么,你像是动了真气。”
玉露却说:“师姐,你来看,我口袋里多了这件东西。”
摊开手,是一卷微型录音带。
金瓶瞪她一眼:“这也是沈镜华的东西,你自人口袋掏出,为什么不还给人家?”
“不,沈氏比她厉害,他故意留下这件东西,好由玉露转交给你,说到底,是我们在他袋中扒出来,不是他主动交到我们手中。”
“这有什么分别?”
“你要听过内容,你就会明白。”
“你们第二次中计,先是口袋多了一件东西不觉,这比失去财物更加可怕,应及时退回。继而听了不应听的对话,更加糟糕。”
“金瓶,你也该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