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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方才马儿摔倒之时阿弦及时跃开,却仍不防弄得一身泥水,狼狈非常。
桓彦范本极担心,见她这模样,又惊又急又笑。
他怀中的小孩子本有些受惊,可见一人一马都在泥水里打滚儿,小孩子便“咯”地一声,竟欢快地破涕为笑。
这会儿随从赶到,桓彦范忙将那孩子交付,自己跳下田地,跑到阿弦身旁:“怎么样?”
阿弦看那孩子无碍,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才算安稳下来,索性坐在泥水里。
这会儿玄影也冲了过来,阿弦将它抱在怀中,叹道:“没什么,好的很。”
“好什么好!”桓彦范啼笑皆非:“你起来说话,这是在干什么,自暴自弃么?”
阿弦笑道:“我累了,让我歇会儿。”
“这水凉,又脏。”桓彦范举手,要将阿弦拉起来,不妨阿弦抬手,把泥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桓彦范无法置信:“你……”
阿弦看他惊气的模样,抱着玄影哈哈大笑,方才她被吓出一身汗,又急追猛赶,浑身发热,且看那孩子无事,心里宽松,倒也不觉得冷。
桓彦范看看满是泥水的手,无奈点头道:“大家伙儿可都来看看,这就是人人爱戴的女官大人,简直是一只泥猪。”
“我是泥猪,”阿弦道:“小桓你难道是一只癞狗么?”
两人年纪相当,又是同生共死的情义,彼此早就熟悉,桓彦范不以为忤,嘿嘿笑道:“好啊,那你把玄影置于何地?”
阿弦回头看一眼玄影,见他歪头看着桓彦范,乌溜溜地双眼满是无辜。
阿弦笑的停不下来,道:“玄影是狗中王子,英俊勇猛,人见人爱,岂是你能比的?”
桓彦范也失笑:“好啊,原来是我失礼了,参见王子殿下。”他装模作样地躬身对玄影行了个礼。
不料玄影见他俯身,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便猛地往后跳了一步,两只前爪溅起的泥水飞到桓彦范的脸上,有几滴还落在他的嘴里。
桓彦范惊呆,然后呸呸乱吐一气。
阿弦笑得捂住肚子。
两人正在彼此笑话,却没留意玄影其实并不是冲着桓彦范,而是向着他身后的路上。
往永嘉的路上,正缓缓驰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径直来到他们的车驾旁边,停下。
车中,走下一人。
虽然是在这才被洪水过境,满目疮痍仿佛泽国般的地方,这人仍是这般衣冠整齐,神情恬然,容貌出尘。
仿佛他目光所及,被他注视过的……泥泞的路,浸水的田,甚至层云叠嶂的远山,瞬间也都清雅安然了起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阿弦。”
阿弦正笑得两眼泪,乍然听了这声,瞬间呆怔。
她有些不相信,忙转头向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当看见那站在路上的人影的时候,阿弦自觉心跳都在瞬间停止了。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她心中想。
那人头戴玄色幞头,披着一袭同色披风,里头却是银灰袍子,脚踏官靴,卓然风流的身姿,那样正好地印在她的双眼里。
阿弦身不由己往前走了两步:“阿叔,真的是……”
玄影却比她更快,在田地里蹦跳着,吠叫着,欢快地往他的身旁奔去。
“阿叔!”因知道真的是他,惊喜若狂,阿弦加快了脚步。
她一跃跳上田埂,却因眼睛只盯着对方,脚下几乎踩空,往前踉跄几步,几乎跌倒。
双臂却被及时地扶住了。
阿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满身泥水,按在他一尘不染的袖口,顿时多了几道污痕。
方才还在跟桓彦范彼此打趣“泥猪癞狗”,却心下无尘,但这会儿,突然间自惭形秽起来。
阿弦忙欲撤手,他却反握住她的双手,紧紧地不肯放开。
瞬间她的目光不知要落到何方,连呼吸都有些紊乱,勉强抬头,脱口而出竟道:“不是说……在长安等我么?”
对面,崔晔的眼神好似春日接天垂地的云朵,深软而温柔。
“抱歉……”他微微一笑,道:“我等不及了。”
第205章 绾青丝
两人说话之时; 桓彦范总算从水田里走了出来,这会儿他也不比阿弦好到哪里去,双腿跟袍摆上沾满泥水; 胸前跟脸上也被溅上了泥点; 平添几分顽劣之感。
眼见崔晔忽然出现此地,桓彦范自是大为意外,他在衣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水,正欲见礼; 崔晔却对阿弦道:“你先到车里去。”
阿弦一愣; 看看自己一身的泥水:“阿叔; 还是不了; 我骑马很好。”
崔晔只淡扫了她一眼:“还不去?”
阿弦头皮一紧,举双手投降; 走前两步总算又想起桓彦范。
回头看时,却见桓彦范正也看着此处,满面诧异; 阿弦向着他吐了吐舌头; 先行上车。
桓彦范收回目光; 端肃正视面前之人:“崔天官有礼; 天官怎会在此?”
崔晔看着面前的少年; 温声道:“这次出来并非公务,而是私事,桓翊卫不必多礼,请自便罢了。”
方才阿弦拦惊马摔倒在田地里; 桓彦范过去相救,两人谈笑不羁等等,崔晔都看得甚是明白。
其实对于桓家这少年弟子,崔晔并不陌生,毕竟他是吏部之人,最清楚满朝文武百官的出身资历等,桓彦范虽属于祖上恩荫出仕,但这少年豁达明朗,虽然年纪不算太大,却机变而世故,但凡同他相处的人,无不称赞,如鱼得水。
且生得也不差,俊眉秀目,称得上“年少英武”四字。
若是在两个月前,崔晔兴许会认真地想一想……桓彦范跟阿弦的“可能性”。
毕竟跟陈基相比,不管是年纪,相貌,出身,人品,桓家少年,都算是上上之选,正跟阿弦相衬。
崔晔从一个“家长”的角度比量,在陈基,袁恕己,桓彦范三者之中,他较为中意的是桓家少年。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崔晔淡然而不失有礼地向着少年一点头,转身上车。
桓彦范本想问他既然并不是公务,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要紧”的私事,居然不远千里跑到这种险恶地方来。
但到底并没勇气相问。
他又看了看那辆马车,可见人跟人之间是不同的,同样落水沾泥,为什么他并没被邀请上车?
无奈,只好悻悻上马而已,风一吹,湿了的裤脚紧紧贴在腿上,冰凉沁冷,风一吹,尤其难受。
………
且说阿弦听命上车,在车辕上探头看向车厢里头,却见物随人形,甚是清雅整洁,纤尘不染。
才啧了声,旁边玄影也跳了上来,正欲往里钻,被阿弦一把抱住,低低说道:“不成不成,你会把阿叔的车子弄脏的,就跟我一块儿在这里坐好了。”
玄影虽很有亲近崔晔的意思,被阿弦一拦,却也十分知趣,便靠在阿弦腿边。
此时崔晔同桓彦范说完,也正上车,却见她挨在车门处坐着,道:“怎不入内?”
阿弦正在拧自己满是泥水草土的袍子,那水顺着指缝哗啦啦地往下流。
阿弦甚是不过意,吐舌道:“阿叔,我一身泥,就不进去了,免得弄脏你的地方。”
“啰嗦。”崔晔哼了声,俯身入内之时,举手在她肩头一握。
“喂喂!”阿弦叫着,身不由己地被他拽了进去。
玄影站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内,身后桓彦范策马赶来,冲着它打了个唿哨。
玄影又喜欢起来,趁着马车才缓慢起步,便从车上一跃而下,桓彦范俯身将它抄起,横搭在自己的身前。
桓彦范抚摸它湿润的狗毛:“你说,小爷我这是不是以德报怨?你这狗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玄影“唔”地叫了声,趁机在他身上蹭蹭毛上的泥水。
………
阿弦才进车中,那厚而松软的毯子即刻被她身上的泥水打湿。
阿弦叫起来:“我说我不进来的,好端端的这多么可惜?”
崔晔道:“是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
阿弦想也不想,回答:“东西贵,东西更要紧。”
崔晔一怔,然后举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弹落:“你再说一次。”
阿弦捂着头,笑道:“再说你还敲我的头,当我傻么?”
崔晔看着她烂漫的笑,竟有瞬间的恍神,道:“阿弦当然不傻,阿弦最精灵了。”
忽然被夸赞,阿弦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崔晔,她当然不觉着自己很傻,但也不至于有什么“精灵”之处,崔晔这话像是在笑她,可偏偏他是感慨似的语气,并无半点嘲笑之意。
阿弦正琢磨时,崔晔却发觉她缩在马车一角,不敢动弹,原因自然是怕身上的泥水更脏了车厢。
崔晔心中一叹,道:“阿弦……”
正好阿弦心里想到了一个她牵挂不放之事:“阿叔。”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彼此一怔,崔晔道:“怎么?”
阿弦道:“没……你、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颔首,崔晔沉吟道:“你把……湿衣裳脱了吧。”
阿弦目瞪口呆,打死也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瞪大双眼,半惊半吓地看着他。
崔晔道:“放心,我不看你。”
阿弦慢慢地红了脸。
崔晔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你的衣裳都湿了,这样是要生病的,听话。”
阿弦用力摇头:如果还是当初在英俊看不到的时候,倒是无妨,现在怎么可以。
一念至此,脑中忽然有一幕场景影影绰绰地掠过,似乎……同现在这种情形有些“大同小异”。
那好像是在桐县……
阿弦正在回想,那边儿崔晔举手将自己的大氅解开。
阿弦察觉,惊问:“阿叔,你干什么?”
崔晔将大氅脱下,缓缓半跪而起,竟向着她这边儿倾身过来。
阿弦不明所以,忙往后退,一边瞪着他。
崔晔轻轻一抖将大氅展开,犹如一面轻薄而保暖的被子,披在她的身上,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这大氅织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