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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就在登州府刚刚陷落之后,从登州府那边便开始涌向宁海州这边大量的难民,这些难民原来都是登州城周边村子的村民,叛军兵抵登州城外之后,为了筹措粮饷,派出了不少人马到处行掠,攻打村堡寨子。
登州城周边数十里之内的村子,几乎都遭到了袭扰,不少村民反正是要钱没钱,要地没地,也没啥舍不了的家业,乱军一来,他们为了躲叛军,便纷纷拖家带口的逃离了他们的家,开始朝着四面八方,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逃去。
而牟平县自然也是一个选择,不少难民蜂拥向了牟平县方向,到了元月中旬的时候,就有不少难民已经进入到了牟平县境内,并且汇聚在了牟平县城外面。
宁海州官府肯定不敢开门接纳这些难民,各乡各村也一样不敢接纳这些难民,赈济就更不用说了,别说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就算是有,也不敢这个时候就拿出来赈济这些难民。
谁能保证这些难民之中,没有叛军的细作或者是有一些强人藏身在难民之中,一旦要是让他们进了城或者村子的话,谁能保证一旦叛军袭来的时候,他们不再城中或者村内里应外合闹事?
所以这些难民虽然冒着严寒,逃到了牟平县境内,可是却依旧是得不到任何赈济,倒是很快有人听说,在城北靠海的一个西山村之中,有个刘大善人,一直都在村外施粥,赈济饥民。
于是这些难民立即便蜂拥向了西山村那边,想要在西山村之中找到一口吃的,继续活命下去,要是万一西山村的刘大善人能善心大发,收留他们的话,他们便能得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处所,不用再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中,四处颠沛流离了。
正月的气温依旧是非常低,而且还下了一场大雪,气温已经低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这些难民之中,很多人连棉衣都没有,只是随便吧只要能裹在身上的布片破衣服,都尽量的裹在身上,以此来保一些温,脚上有的人穿的有鞋子,但是也有人连鞋子都跑丢了,就这么光着脚在冰冻的路面上蹒跚而行。
许多人的脚趾头已经冻得黑紫,眼看着是保不住了,不少人肚里面没食,根本无法给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自此便再也无法起来,就这么冻饿交加倒毙在了路上。
这样的情形可以说在登莱等地的陆上是比比皆是,每一刻都有人倒毙在路边,却根本无人去过问一下,只要有人倒下,马上就会有许多难民蜂拥上去,挣着抢走他们身上仅有的那些御寒的衣物,立即裹在他们自己身上,然后丢下这具红果果的尸体,继续蹒跚着朝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的前方行去。
几匹马立在西山村西面三十多里外的一个土丘上面,马背上乘坐的几个汉子各个显得很是彪悍,腰间都带有黑色刀鞘的单刀,马屁股上还带着一面盾牌,在手中还提着一杆马枪。
但是他们并未穿着军服,只是身穿一些平民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式样奇怪的棉帽子,两边的帽檐耷拉下来,刚好护住了他们的耳朵,还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左右横挂在两个帽耳处,正好连鼻子也给保护了起来,整个面部,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嘴里面不断的喷出热气,在护鼻子的皮毛上面结成了白霜,倒是显得很是暖和。
这几个人默默的注视着脚下一条从登州方向通过来的道路,道路上都是稀稀拉拉逃兵祸的难民。
一个难民在路上踉跄着,艰难的一步一步朝前挪动着,腰佝偻着,仿佛已经撑不起他的身体了一般,但是他手中还拖着一个大概十来岁的男孩儿,同样瘦的厉害,跟着他一样脚步蹒跚的朝着前方挪动着。
但是谁都看得明白,他们两个已经坚持不住了,特别是那个大人,两只眼中的眼神,都已经开始涣散,无法聚焦起来,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凭着本能,拉着那个少年,一步步的挣扎着前行。
忽然间那个难民踉跄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能再爬起来,那个少年哭着扑在他的身边,跪在地上大声的哭嚎着,求过往的人能给他一口吃的,救救他的父亲,可是所有人都冷漠的看了看地上倒伏的那个难民,虽然有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可是却没有人停下来,哪怕是给他们一口吃的东西。
那个难民倒下之后,挣扎了一番,渐渐的不再动弹,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是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用一只手僵硬的拉着那个少年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甘、一丝不舍,还有强烈的悲痛,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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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土窝子
少年伏在他父亲的身上,失声痛哭着,不停的对着走近他们的人连连磕头,求路人能救救他的父亲。
可是这样的哀求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路人麻木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
渐渐的那个虚弱的男人,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彩,虽然似乎还有一口气,但是也跟死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看上去稍微强壮一点的难民,看到了地上倒伏的这个男子,缓步围了上去,但是他们并未对其施救,更没有给这个哭嚎着的少年半分的帮助,而是就这么围上去,开始从哪个男人身上扒去他单薄的衣服,这已经是这个男子身上留下的最后的所谓的财产了。
那个少年拼命的哭叫着,拉着他们的手,哀求他们,劝阻他们不要扒去他父亲的衣服,他父亲还没有死透,求他们不要这么做。
可是几个男人却视若罔闻,依旧继续手头的动作,从倒伏在地的男子身上,扒去他的衣服,然后裹在自己身上。
立马于土丘之上的一个汉子忍不住骂了一声:“奶奶的,这是什么世道呀!老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人还没死透呢!就这么扒光他的衣服,还有他的儿子在一旁,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他的口音也是山东本地的口音,但是听起来却并不是登州这边的口音。
为首的一个人点了点头,哀叹了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人已经没有人性了!也罢!今天就帮帮这个孩子吧,要不然的话这个孩子也要死在这儿了!马七,你下去赶走那几个人,把孩子带回来吧,今天看来叛军不会来了!”
旁边刚才说话的那个汉子,闻听之后立即应道:“遵命!我去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抖马缰,双脚一磕马腹,纵马便从土丘上冲向了官道,马蹄声响起的时候,路上的那些难民都吓得不轻,赶紧纷纷走避,包括那几个正在扒地上倒伏男人依附的家伙,也都赶紧站起身躲避。
这个马七催动坐下的战马,如同旋风一般的冲到了官道上,扬起马鞭噼噼啪啪的抽向了几个扒取衣服的家伙,口中骂道:“你们他娘的都不是人,给老子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再让老子看到你们,就宰了你们这些混帐!”
几个家伙被抽的惨叫连连,连滚带爬的四处逃窜,马七策马收缰,停在了倒地男子和那个少年身边,一反身干净利索的跳下了马,双脚落地连抖都没有抖一下,就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钉在了结冰的地面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个人肯定以前是个骑兵,而且还是那种精骑,骑术相当精湛。
马七跳下马之后,蹲下身,探了一下地上躺着的那个男子的鼻息,又把手指搭在那个男子的脖颈上,探了探脉搏,然后叹息一声,微微摇摇头对那个少年说道:“小子,别哭了!你爹已经不成了!你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能让你活下去!”
少年其实也知道他爹已经不成了,听了这马七的话之后,哽咽着点点头,毕竟是乱世,少年跟着他爹这一路行来,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很快也控制住了情绪,虽然还是悲伤难以自己,可是还是赶紧跪在地上,重重的对马七磕了几个头。
少年也很清楚,任谁都救不了他父亲了,现在这个马七肯出手救他,已经算是他的天大福分了,有了这个马七,他就能活下去了,否则的话,他自己也知道,凭着他的脚力,就算是走到牟平县城,恐怕也弄不到吃的,照样要活活饿死。
马七也没有去掩埋少年的父亲,只是将他拖到了路边沟中,用路边的积雪草草的掩盖了一下他的尸体,然后把少年抱上了马背,翻身上马坐在了少年背后,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饼子,递给了少年。
少年看到这个饼子,如同饿狼一般,一把夺过去,疯了一般的拼命的啃了起来,顿时便被噎了个白瞪眼,险一些当场噎死,马七赶紧拍打着他的背,连声说道:“小子!慢点吃,回去之后,还有吃的,饿不死你了!你别他娘的现在噎死了,老子岂不白发善心了吗?”
在路上附近一些难民,看着这一幕,眼中都充满了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神色,一个个看着少年手中那一小块杂粮饼,猛吞口水,要不是惧怕这个虎彪彪的马七,他们估计这会儿就涌上来抢夺那块杂粮饼了。
马七上了马之后,扫视了聚集在周围的那几十个难民,忽然放声叫道:“你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就算是到了牟平县城,也没人给你们吃的,要想活命的话,就听老子的!
你们继续朝前走,到牟平县北十里外的西山村,那边我们刘老爷放赈施粥,可以让你们活命,能不能走到哪儿,就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只要走到哪儿去,你们就饿不死了!”
说完这些之后,他也不再多废话,一抖马缰,口中叫了声:“嘚……!”策马奔回到了土丘上,对着几个弟兄点了点头,几个人也都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马七怀里面揽着的那个黑瘦少年,众人一起拨转马头,一抖马缰,战马立即四蹄撒开,踏着冰雪朝着西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