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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绸缎庄子里,锦宜虽一眼就看中了这匹素缎,但因为价高,店家无论如何不肯拆开卖。
锦宜第一次要“挥霍”,没想到一匹布能够贵到把人卖了也抵不上这价钱的地步。
此后又看了几家店铺,却仍是觉着先前那一匹布最合眼缘,最为喜欢,当然也最贵。
那天回到家里后,锦宜想了一夜,终于将个压箱底的红木匣子拿了出来——那是姜氏留给她的一双玉镯,也是唯一的值钱之物,因为昂贵,也因为是母亲留的东西,意义非凡,锦宜一直都舍不得戴。
其实这会儿锦宜身边也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但都是桓素舸给她的。如果随便拿去典卖,一来有些对小继母不尊重,二来,自己买的缎子是要送人的,若用别人给的首饰来买,这份心意就也显得轻浮了。
所以锦宜忍痛把这双镯子给典当了,这才抱了那无敌昂贵的一匹布回家。
子远叹后,怕惹动锦宜伤心,就又说:“而且是姐姐耗费了三个月的功夫精心绣成的呢,可不能白瞎了这番辛苦。”
锦宜哼了声:“知道我辛苦,那先前说让你帮我送给桓辅国,你怎么一脸为难不肯?”
子远陪笑道:“那是手帕子,我一个男的,送桓辅国这种东西……总觉着怪怪的。”
“那我送就不怪啦?”
子远眨了眨眼:“说起来……好像也有点怪。”
锦宜举手捶他,子远笑着缩了缩肩膀,却并未真的躲开,只又说道:“先前夫人叫辅国进内,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谈,姐姐知道不知道是何事?”
锦宜笑容一僵,偷听来的那些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何况这件事又给桓玹驳回、是不会发生了,何必说出来难堪呢,不仅她自己难堪,连带桓素舸也一样。
锦宜摇头:“我不知道。”
子远却说:“我其实能猜到几分。”
锦宜吓得瞪大双眼,子远道:“这些日子夫人一直在张罗你的及笄礼,我还听说她在为你择婿了,这不管是择哪家的夫君,我想一定要事先跟辅国商议的,今儿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锦宜只得干笑:“你知道的还挺多。”
子远道:“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上心些,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到底会定哪一家。”
子远说到这里,瞟了一眼锦宜,心想:“不管是选哪一家,只怕都不如林清佳那小子,都怪姓林的混账眼瞎。”
锦宜却也瞧了一眼子远,心想:“若是把今儿夫人所说的告诉子远,只怕他立刻就会被吓死。还好三叔公掌的住。”
两人彼此偷看,却偏偏撞了个对眼,一愣之下,颇为尴尬,姐弟两个各怀鬼胎,只得嘿嘿干笑一堆了事。
***
又过了数日,风平浪静。
眼见将进五月,端午将至,天也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生日跟及笄礼双双来临,锦宜也越发地有些心神不宁,一连做了几晚的噩梦。
这一天,锦宜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拜桓素舸,请求道:“夫人,我想去庙里拜一拜。”
桓素舸正在吃燕窝,闻言笑了笑:“怎么了?”
锦宜萎靡不振,揉了揉眼睛说:“这两天老是睡不安生。”
上元夜锦宜自梦里哭醒闯入子远房中,桓素舸记忆犹新,她放下粥碗:“是身上哪里不好吗?”
“没有,”锦宜居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切都好。”
桓素舸托着腮,仔细地凝视着她,锦宜被她看的心虚:“真的没事,就是睡不着。”
在桓素舸没有嫁过来之前,锦宜日夜操持,殚精竭虑,有时候为了思谋如何省钱,或许会煎熬的无法入睡,但大多时候,因为太过劳累,通常是一沾枕头就睡得沉沉如猪,次日还得强撑着早起呢。
可最近无事一身轻,白天做些女红,撸一撸猫,吃茶嗑瓜子……再清闲不过,反而添了夜间多梦的毛病。
梦本是人之常情,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梦,各种各样,甜美的,诡异的,可惧的……但锦宜的梦,有点不一样。
桓素舸看了锦宜一会儿,除了眼睛有些发青,神情显得倦怠,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就说:“身子若有事,先看一看大夫妥当,待会儿我叫人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若真瞧不出什么来,你就去拜一拜也成,横竖求个安心。”
锦宜道:“是,多谢夫人。”
桓素舸道:“我这两天也觉着倦怠不爱动,不然倒是可以跟你一块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说到这里,纱窗上“彭”地一声,接着传来嗡嗡地声响,原来是一只蜜蜂被屋里的甜香吸引,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
桓素舸望着这只似乎仍想钻进来的蜜蜂,笑了笑:“瞧这愚蠢的小东西,自以为找到好地方了呢……嗯,也许是因为天热了的缘故,人只是懒懒地想睡,这些虫儿鸟儿倒是高兴了。”
下午,大夫来了。
嬷嬷引着先去给锦宜瞧,果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说是有些思虑过盛,内火上升,所以才导致精神不济。
大夫不肯走空,给开了两幅安神补气的药,让抓了每日煎吃。
离开锦宜的居处,那大夫本要沿路返回,嬷嬷道:“您随我往这边儿,还要再看一个人。”
大夫忙随着转道,一路往后,这大夫早听说郦家自从跟桓府结亲,就已经旧貌换新颜了,这次有幸进来目睹,果然见庭院气势非凡,透出些峥嵘气象来了。
走了半刻钟,大夫问:“方才看过的那位是郦家的姑娘么?接下来不知是哪一位病人?”
那领路的嬷嬷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您只管看病,说明了症候就好,其他的还是不要多管。”
大夫凛然,忙低头恭敬地回答:“是是是,我知道啦。”
拾级而上,进了院中,从青石甬道往前,才进中厅,就嗅到一股异香扑鼻,虽然有许多侍女丫鬟们在侧,满屋却一点声响也不闻。
这位大夫也算是小有名气,亦步亦趋入内,却见里头贵妃榻上躺着一人,探出一只藕臂,丝帕遮着手腕,有丫头送了个锦墩在旁边。
大夫上前坐了,举手诊脉,只听了片刻,脸色便一动,忙又换了个姿势,仔细又诊了一会儿,大夫松手,喜上眉梢之状,向着那嬷嬷拱手道:“恭喜,恭……”
这第二声“恭喜”还没说出来,就被里头一声咳嗽打断了。
嬷嬷也是满脸的肃然,并没有任何的“喜”可叫人去“恭”一样。
大夫不愧是见多识广,立刻识趣地把话咽回肚子里。嬷嬷则道:“请随我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外间,嬷嬷低低地同大夫耳语了一番,大夫则恭谨地连连点头。
正在商议之时,外间有人禀道:“老太太来了。”
紧接着,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嗓音响起,道:“听说请了大夫在这里?”
那嬷嬷眼神一利,向着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心领神会地低语:“您放心,我对谁也不会泄露的。”
此刻,郦老太太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伛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一抬头看见果然大夫在场,便先发制人地说道:“我近来咳嗽,怎不叫这大夫去给我看一看?难道我还比不上那臭丫头的排场大么?”
里头,本已经有贴身侍女将帘子掀起来,里头,桓素舸正微微坐起来,本闭眸沉思,听到这般聒噪,便睁开眼睛,对身旁嬷嬷一摆手。
里间的嬷嬷就转了出来,道:“既然这样,就请这位大夫再随我走一趟,给我们老太太看看。”
郦老太太没看见儿媳出来迎接自己,觉着自己的排场的确受到了影响,又当着大夫的面儿,故意拿捏问:“素舸呢?”
嬷嬷见她不走,便道:“夫人正有些困倦,才睡下了。”
郦老太悻悻地念道:“婆婆来看,儿媳妇居然大喇喇地睡着……成何体统……”
两名嬷嬷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怒意跟不屑。
其中一个便含笑道:“您老人家中气十足,进门来更是半声咳嗽也没有,想必是已经好了,既然如此,就不必让大夫久留了。大夫请。”
老大夫急应了声,跟着迈步往外。郦老太忙道:“谁说的,我还要大夫仔细给我看看呢……回来!”
那嬷嬷只当没听见,老大夫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也清楚的明白这家里到底该听谁的,早也脚底抹油飞快地跟着出门去了。
郦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反了,越叫越走,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素舸,素舸……你该管管你手底下的人了!”
郦老太边说边往里闯,其他的两位嬷嬷把她拦住:“老太太,夫人睡着了,您别高声大气的,留神惊吓了她。”
郦老太发怔道:“她不出来见我,反还怪我吓到她?叫她出来,我问问是什么道理!”
两个嬷嬷见她不知进退,越发皱眉,正琢磨要不要把她撵出去。里头传来桓素舸的声音,道:“先扶老太太回去,再派个人去工部,把老爷请回来。”
郦老太闻听,忙叫道:“去叫雪松干什么?”
桓素舸道:“我今儿身上不好,让老爷回来,替我向您赔礼。”
郦老太虽然并不惧怕儿子,且想在媳妇面前施展一下威风,但一想到还要特意把雪松从工部叫回来……传出去的话只怕对郦家不好。
于是她只好见风使舵道:“不用特意去请了,我也没什么事,也没有怪你……”
桓素舸没有再出声,门口的嬷嬷半是冷峭地道:“既然您不怪,天下太平自然最好,那您请快回,我们姑娘身上不好的时候最不喜欢人高声吵扰,她每天为了这个家操劳的已够辛苦的,您老人家就别再叫她心烦了。”
郦老太碰了一鼻子灰,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出了门。
***
晚上雪松回来,去拜见母亲的时候,不免听说白天请大夫的事,顺便又听了很多郦老太太单方面的愤怒指控。
雪松对母亲的话从来都是三分信七分醒的,他回来卧房,先问桓素舸身子有没有妨碍,桓素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