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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元,摊到大家头上,每人每月还要多交五元,是三十元了。如果再请个保姆,再月薪五十元——看护祁阿姨这样的病人,少于五十元没人干——又多一个人吃饭,每个人就还要再多交六七元,就到了三十六七元了。祁阿姨住院费用的是爸爸的个人存款,往下的医疗费要由大家分摊。每人每月大概还要出五元。眼下可能用不了,余下攒起来,算是祁阿姨的医疗基金。她的病难保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再住院呢?这样下来,每个人每月要出四十多元。这对大家是不是负担太重了?”春平把情况讲了一遍,人们都默不作声了。
“四十元就四十元吧。”小华阴着个脸,不耐烦也并不坚决地说了一句。他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元,都交了就算了,他不愿再为家务分一点心。
满满登登一客厅人,个个沉默不响。
“祁阿姨老家有没有亲戚?”曾立波一直低头锁眉,这时像突然醒过来,抬头问。
“祁阿姨老家没有儿女了,亲戚总会有吧。”有人回答。
“能不能把祁阿姨送老家休养?咱们每个月寄些钱去?”曾立波说。
人人觉得这是个好方案,可人人在心中又在嘴上否定了它:这不行,祁阿姨跟我们一辈子了,咱们不能人一病了就推出去。
又是长久的含着些难堪的沉默,还有什么办法?
“夏平,”黄公愚小心翼翼地看着二女儿说话了,人们略略抬起头来,唯有夏平低着头,“你能不能留在家里?”
夏平手捏着衣角沉默不语,春平看了看她也垂下眼,人们都在静默中期待着。夏平留下了,祁阿姨和这个家都有人管了,他们就轻松了,良心也安慰了。
“你过去不是一直留在家里的吗?”做父亲的又小心地说。
“我留在家里的时间够长了……”夏平低声说了一句。
又静默了,人人感到了自己刚才期待的自私和无理了。
又是“英语世界”。天坛公园内绿树浓荫,男女老少听见的都是ABCD。她和不同的“对手”交谈,大学生,老师,研究生,博士生,上电大的工人,自学的干部……她稍有些兴奋。在这里她受到尊重,感到平等,觉得自己还有价值,信心在恢复,还有什么比重新获得自信更喜悦的呢?不知为什么,她盼望着再见到那个叫羊士奇的编辑,他妻子当众打了他耳光。他怎么样了?一个白发如银的老教授在对自己微笑,问好,她也用英语回答。你经常来吗?老教授用英语问。我来过几次。她用英语答。我发现这儿很有意思。老教授笑笑,闪亮的目光看看四周。是的,这儿很有意思。她也笑着说道。你的发音很好听。老教授赞许道。谢谢您的夸奖。她回答。一个戴着“人大附中”校徽的中学生走过来,很清秀的面孔,您是老师吧?他礼貌地问。我不是老师。她回答。我看您可像老师了。中学生英语说得不错。她笑了:哪儿像?中学生打量着她:您对人又严肃又温和。她感到有趣:又严肃又温和,为什么不是医生呢?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懂。中学生搔搔头皮。她重复一遍,中学生笑了。一个短发的女孩子一直歪着头在一旁听着,这时,用英语插话道:除了老师、医生,还有什么人又严肃又温和呢?她答道:还有很多又严肃又温和的人。两个中学生一听,都快活地乐了。——他们两个人对开话了。她在一旁看着,心中笑了笑,很有趣:两个中学生用这种间接的方法过渡一下,然后才“自然而然”地直接对话。少男少女,本来最愿意交往嘛。又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面前,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可以和您谈谈吗?他的英语露着南方口音,不难听。当然可以。她礼貌地回答。你好像经常来吧?他说。没有。她说。我似乎见过你几次。他又说。是,我最近几次都来了。他的喉结怎么这样凸出?上下蠕动着,自己目光想躲也躲不过去。她喜欢平和自然的男人。她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女人几乎都在和男人对话,看不见她们相互间对话,还有就是男人比女人多,没有女人与女人的对话,却有男人与男人的对话,他们没找到女对手?她心中笑了,回想一下,就又发现和自己对话的除个别女学生外,也都是男性。和老的交谈,温暖舒服;和中年的,稍有些局促,但含着兴奋;和年少的,轻松快乐。自己好好攻一下英语,在图书馆上班时就可以抽空学,下班后找个深一点的外语进修班,再想法搞点书面翻译。那边过来的那个高瘦的中年人是不是羊士奇呢?
上卷:第六部分听说最近又结婚了
家庭会没什么结果。刚散不一会儿,祁阿姨把春平叫到自己床前。“侬把门关好。”她枕着高枕头躺着,对春平说道。
春平把门关上了。
“侬帮我把箱子打开。”她指了指靠墙放的一个旧式红木箱。
春平把箱子打开了。
“侬往下面翻。”她说,“最下面有件旧棉袄。对,就是格,拿过来。”
春平把一件黑缎面的旧棉袄递给祁阿姨,祁阿姨摸索着把棉袄翻过来,里面前胸处有一块补钉,她揪断线头,嘎啦啦,把补钉撕开了一边。
“阿姨,您要干啥?”春平惊疑地问。
“这个侬拿去。”祁阿姨从里面摸出两张存折抖抖地递给春平。
春平打开一看,明白了:这是祁阿姨几十年的积蓄,好几千元。“阿姨,这我们不能要。”她连忙说。
“我病倒了,不能做生活了,又要看病买药,又要请保姆,这些铜钿拿去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晓得格。”
“阿姨,钱您还是收起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用。”
“我要铜钿也没啥个用场,没儿没女。我要养得好,能落起来,我还可以做生活,做一年是一年。要养勿好,格样困下去了,你们送我到乡下去,我死到那里厢。”
“阿姨,您说什么呀,大家都说,一定要照顾好祁阿姨。”
“大家的心我是晓得格,可大家日子不好过啊……”
春平再三劝慰,把存折替老人放回原处,这才从屋里出来。
新来的保姆姜阿姨见春平出来了,她又进来了:“祁阿姨,我讲得没错吧,他们是不是要送你回老家去?”祁阿姨双手放在胸前慢慢摩挲被子,两眼呆滞地望着上面没说话。
眼下,春平不能不独自支撑这个家,母亲临终前嘱托给她了。她一个一个地做工作,先说服丈夫,说明她必须出面维系这个大家庭。曾立波是一天烦似一天,她忍着,曾立波每天骂骂,骂过了就平静些。她再说服几个妹妹,轮流看护祁阿姨,过一阵再想更妥善的办法。夏平同意了,秋平也没反对。平平问:还要轮多长时间?她说:顶多一人轮上几次吧。平平也答应了。说到冬平,她说:我明天去听毕业分配结果,可能马上要去报到。春平说:时间尽量调开,不影响你。
大家又轮着请假,照顾病人,买菜,收拾家。院内依然乱哄哄。祁阿姨病了,自有许多麻烦处,新来的阿姨不熟悉家规,也多差错。春平跑前跑后,左思右想,以为找到理想方案了,先找父亲商量。她打算托人到河北或山西找个小姑娘来伺候祁阿姨。在那儿找人便宜,每月一二十元就行。
“我不出钱了。”黄公愚听完,有些气呼呼地说道。
“您当然不用再多出了,这钱我们分摊就行了。”
“我不出钱了。”黄公愚提高了嗓门。
“您每个月已经出了一百五十元,还负担祁阿姨每月三十元的工资,是不能让您再出了。”
“我,我,我,”黄公愚有些哆嗦地弯着腰在屋里来回走着,“我是说这一百五十元我也不想出了。你们都三十四十的人了,不能再剥削我了。”
春平愣了,此刻她才“发现”:全家人至今还靠着七十多岁老父亲的补贴。
自己怎么对春平发这么大火?他颤巍巍地在沙发上坐下,这一阵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吃不好,睡不好,再这样下去自己是活不了几年了。这两天腿常常打抖,眼也发糊,老了许多。两天前他去看望一个老朋友,清华大学的教授盛律明。他同自己一样也多年丧妻,听说最近又结婚了。
摁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知识妇女,个儿不高,微胖,贤淑端庄。您找谁?……请进。她客气地说道。
这想必就是盛律明的新夫人了。
他踏进客厅,亮亮堂堂。迎面是大沙发大茶几在微笑,左右是小沙发小茶几伸着双臂,在热情拥抱客人呢。脚下的绿地毯柔软洁净。您请坐,我去叫老盛。新夫人安排了客人,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引着盛律明出来了:老黄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简直不敢认这位老朋友了,那龙钟老态哪儿去了?现在面色红润,哪像七十多岁的人?
夫人给他们沏了龙井茶,放下烟糖水果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说:你们坐,我去弄饭。起身要进厨房。一个五岁的男孩喊着“爷爷、爷爷”推门跑进来,夫人在门口拦住他:瑞瑞,换了鞋再进来。小孩儿踢掉脏凉鞋,换上干净的拖鞋,一路小跑扑到盛律明怀里。盛律明仰靠着沙发,摩挲着孙孙的头:老黄啊,你看我是不是年轻了?白头发都少了,这都是结婚以后的变化。老黄,我劝你也走我的路啊。
饭极可口,比自己平日吃的不知好几倍。夫人劝菜,陪着说笑。滋滋润润喝上一小杯红葡萄酒,看他们夫妇俩,筷子帮筷子,眉目传情有如初恋。盛律明吃多吃少,吃干吃稀,冷热咸淡,夫人都照顾周到。相比之下,自己在家中太惨了。
饭后在清华园内散步,小桥流水,绿荫夹道,盛律明居中和自己边走边聊,夫人在另一侧搀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