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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话听在堇色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幸福?自己这样便是幸福了吗?每日待在那个灰色的房子里,早上送古沧海离开,晚上迎接他的归来。其余时间,便是大半空白的生命。孩子?难道孩子能带来充实吗?不,孩子只能带来忙碌,并不能让心灵的空白被填充。而且她也不认为,一位空虚的母亲,能带出一帮健康乐观的孩子。
那接踵而来的一日日,一年年,如果都是如此过下去,堇色可以想象,面前的古太太,就是她的样板。
这个念头让她悚然心惊,猛然摇了摇头,唬得旁边仍然在唠叨的古太太一愣,说:“堇色,怎么摇头?什么事情?”
堇色勉强笑了一下,说:“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然后起身。
古太太掩饰不住地失望,仍然试图挽留:“不在这里休息下吗?或者请大夫来看看也好啊,你回去那里也没有人聊天不是?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堇色却一直走了出去。她不怪古太太的罗嗦,如果自己也承受了如她一样多的寂寞,未必会比她好到哪里去,现在的自己,才不过赋闲在家短短的日子,以前自己最鄙视的种种特征都已经蠢蠢现出端倪。
她变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每日总要拉着古沧海问他是否爱自己,虽然现在古沧海仍旧是耐心微笑地给予肯定的回答,但她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他的回答会越来越不耐烦。更甚的是,她变得越来越迟钝,感觉昔日那一点点灵光正逐渐远去。
如果失去了香味,失去了真性情,池堇色还能是池堇色吗?
坐在宽敞的车后座,堇色无法控制自己愈发纷乱的思绪。
或许,自己应该花钱送自己一枚右手戒指,连带的,找回自己的坚强和勇气。
爱情,不应该以这幅姿态和面目出现。
回到家,堇色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屋内一如既往打扫得很干净。窗外正是下午阳光最辉煌的时候。或许自己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便无一刻不是设定好的。
正落寞地想着,吴妈进来告诉堇色:“刚才沧海打电话来,说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然后看了看堇色的神色,又好心地补充说:“男人忙一点比闲着好。”
堇色笑了笑,难道自己是为了男友少陪着吃顿饭就发脾气的人吗?“好的,吴妈,今天我有点累,晚饭不下去吃了,让他们随便做点什么送到我房间就可以了。”
窗外的天空,逐渐从耀眼的金色变成了瑰丽的红色,然后,万物皆沉寂到黑色,这最为单调却又最为丰富的颜色。堇色静静坐着,颇有点坐看沧海变换的滋味。
吴妈上来送饭,格外轻手轻脚。她看着落地窗边坐着的堇色,那样单薄的身影,蓦地想起自己一生陪伴的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如火焰般华美,一个如溪水般清甜。她不晓得什么太多的道理,却衷心希望眼前这个女孩子,不会再像心比天高的小姐和潇洒淡泊的小小姐,而是能够长久地幸福下去。想到这儿,吴妈既怜惜又心疼地小声劝慰:“有些事,糊涂一点好。”
堇色仿佛没有听出吴妈话里的宽慰和隐忧,而是问:“吴妈,您说,什么是幸福?”
吴妈一愣,恍惚看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喧闹的后台,小姐脸上有着浓重的妆容,眼神却是茫然的,轻轻地问:“阿晴,你说,什么是幸福?”全没有台上名角的绝代风华,只不过是一个为生计挣扎的脆弱少女。镜头跳转,又一个小小的婴孩长成了清秀的少女,在一个薄雾的清晨,她梳着麻花辫悄悄溜出去,门外等着一个同样羞涩的少年,被发现后调皮地说:“吴妈,千万别告诉妈我去哪里了哦。”出门前又甜蜜地说:“你说,什么是幸福?”虽然是问句,却俨然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今,音容犹在,人却不知所踪。吴妈听了堇色的问话,仿佛与那两个女孩子的声音重合,迷惘的、纯净的眼睛就那样地看着自己,问着:“你说,什么是幸福?”
吴妈心头一颤,没有作声。
而堇色,却似乎也并没有期待得到一个答案,继续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吴妈思量了一下,说道:“阿堇,幸福没有你们年轻人想得那样完美无缺,或者有误会,或者有缺憾,但是却能让人时时感觉安心,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孩子,不要想太多,那样才能抓住幸福。”说完后仍然觉得不安,又问:“阿堇,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堇色回过头,看到吴妈担忧的神色,连忙说:“哦,不,都很好。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吴妈稍稍放心,一边走出去,一边还说着:“人要懂得惜福啊,唉……”
听着平时一向不怎么讲大道理的吴妈此刻说的话,堇色也茫然。难道,自己真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般自寻烦恼?不,不,她完全明白吴妈说的平淡是福的道理。她并不是一径追求刺激的生活,而只是为了寻求精神的充实。自己梦想的生活,便是一直做着喜欢的调香师工作,然后有个知心的伴侣在身边,与自己分享事业和生活上的点滴喜悦。
她不甘心为了爱情牺牲事业,但也不舍得为了事业而抛弃爱情。
多么贪心!堇色自嘲地笑笑。
不知过了多久,饭也忘了吃。几声敲门声响起,很轻。
应该是他吧,堇色想。自从抗议他的不请自入后,他倒确实是记住了敲门。片刻,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入的声音,古沧海走了进来,显然很惊讶堇色竟然还没有睡。走近她身边,俯身摸摸她的头,说:“怎么还不休息?也不应我的门,调皮。”
堇色牵强地动了下嘴角,说:“我专门等你回来的,想跟你聊聊。”
古沧海看着堇色强笑中略微严肃的神情,点头说:“正巧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等我去洗个澡然后再聊,好不好?这两天,我可真是很累。”
堇色看到古沧海那憔悴的面色,有些心软。
在他洗澡的间隙,堇色坐到客厅一角小小的吧台边,倒了两杯葡萄酒,一边慢慢啜饮,一边等待古沧海。
杯里的红酒产自波尔多,著名的葡萄酒之城,虽然自己不怎么会品酒,但是来自它的香气也令自己不得不赞叹,确实与众不同。联想到自己的决定,握紧了杯子,有些紧张。他会支持自己吗?
可是,那个有着阿尔卑斯山泉水的灌溉、又有地中海火辣阳光的城市,实在令自己魂牵梦萦。
古沧海很快出来了,沐浴后的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挨着堇色坐下,喝了一口红酒,眨眨眼睛说:“既然我们两人都有事要说,那么就女士优先。”看起来他心情很不错,面带喜色。
“好,我先说。”堇色清了清嗓子,“沧海,我想去法国的格拉斯工作。”
古沧海愣了,随即问:“格拉斯?那是哪里?”
“香水之城,对于我们调香师来说,便如波尔多城之于品酒师,或者硅谷之于软件工程师。”堇色镇定地回答。
“可是,我并没有反对你出去工作啊,在这里工作也一样可以。”古沧海神色有些紧张。
“可是,我如果在这里工作,你势必会派人跟着,难道我每天还带着保镖去上班?”堇色有些无奈。
古沧海也沉默。良久,开口问:“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不能令你为了我安心待在家里?”
“不,这是两码事情。”堇色急忙辩解,同时又仔细想该如何解释,“你知道吗?或者对于别的女人,有个家,有个爱自己的男人,便能平静地度过一生。可是我不行。我经常会感觉孤独,并且我知道这样的孤独感不会因为拥有了爱人而消失。如果我都不能让自己不孤独,那么别人更不行。而如果我自己不能充实快乐,如何能令我爱的人快乐呢?”堇色反复考虑的思路还是有点紊乱:“不知道我这样绕来绕去,你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我……”
古沧海突然拉住了堇色的手,低下头,说:“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你所说的。堇色,我一直都知道,将你限制在这样一个屋子里,你终究会厌倦。”神色间不无心痛与落寞。
“不,沧海,我并不是厌倦与你一起生活,我只是,只是希望自己除了你还有另外一部分世界。”
古沧海抬起头看着堇色的眼睛,试图用温情对她进行劝说:“是的,我明白,可是,你也许没有想到,爱情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坚强,两个人分隔两地后,空间的距离势必会拉开心灵的距离。我不怀疑你现在对我的爱,但这不能保证你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有了新的交际圈,不会渐渐觉得与我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爱,也随之变淡。”
堇色辩解着:“不,真正的爱情可以经受住时空的考验。对我们的爱情,你怎么可以没有信心呢?我只不过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工作,我的心是不会变的啊。况且,现在交通那么发达,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不,那些都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分别对于情侣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可以轻松承受的事情。”古沧海的眼里隐隐含着悲伤。
两人对视着,良久,古沧海说:“好,既然你说完了,那么,轮到我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鲜艳的正红色,轻轻打开,盒内嵌着一枚戒指,没有钻石,只是简单的白金环戒,但做工精致,幽幽闪着白光。
堇色惊叹地张开了嘴巴。
古沧海拿起戒指,起身,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下,虔诚地说:“堇色,订婚的时候太过仓促,那么这次,我要请你认真考虑,嫁给我,好吗?”
堇色眼睛闪烁着泪光,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男人,心潮澎湃。他是在求婚呢!一向粗心专横的人,此刻也晓得这样认真地求婚。即使没有音乐,没有鲜花,也丝毫不能削弱他求婚的真诚。
堇色慢慢伸出手,古沧海欣然笑了,拉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