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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明白!
很多事我都不明白,所以我习惯了苦笑。
小金总是笑话我,说我的笑比哭还难看!
但剑刺来的那一瞬,也许正因为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虽没拔刀,但跪坐着的膝盖猛然发出一股力。
我整个人平平地后退,小妹那柄剑余势不衰,一直钉着我的胸膛往前推。
这情形别人看上去挺滑稽——像她挥剑在推着我滑行。其实她若再猛推进一寸,或我滑动稍慢,我就完蛋了,会像街头夜市小贩拿铁钎穿着卖的烧烤小鹌鹑一般,被小妹挑起来。
幸好,再快的剑,其势也有衰竭时,我正将退无可退,忽然发现面前的剑停顿住,原来小妹一股剑气已然用尽。
我顿时猛吸口气,腾身跳起,挥拳朝这盲女打去……
我同时还瞥见一旁的小金脸色转忧为喜。
他知道我没事了!
小金当然清楚,若别人一剑刺不死他大哥,大哥就再也死不了。
话虽如此,我心里仍恼火极了——事后小金跟我说,我当时脸色铁青,两只铁拳呼呼有声,一下接一下朝小妹砸去。
小金说真担心我会把那如花如玉的小姑娘劈头砸烂!
神秘女郎二进牡丹坊(4)
小妹也着实了得,那时她侧耳听我的拳风,且战且退,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朝门外退去。
——她在牡丹坊做舞伎已有些时日,虽说目盲,地形倒是很熟悉。
她慢慢地退到隔壁浴池。
以明眼对盲眼,此时我已胸有成竹,暗暗打定主意,非得使出漂亮手段,将这小丫头擒下不可,不然捕头的脸面往哪儿搁?
打到浴池边,小丫头又生急变,她扔掉剑,佯装脚步不稳,落入池中。
水花溅起,惊乱了池底那朵硕大的牡丹花!
我正待下去擒她,猛然眼睛一花,一道蓝鞭挟着水珠迎面袭来!原来她长袖浸水,沉重有力,竟也变成了一件武器!
她化用击鼓之法,将我的脸当成了鼓!
我闪身避过她一击,脸颊被水珠刮得生疼。
我立稳,慢慢地拔刀了——
抽刀断水!
待小妹水袖第二次击来,我喝一声,刀光一闪,将她的袖子齐齐剁下!
四面响起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吗——为我这难得一见的刀法?
没有!自古圣贤皆寂寞,刀客也一样!
刀法鬼斧神工者如柳云飞,临死前使出那招“飞刀杀”,虽惊世骇俗,月光下不也寂寞如斯?
我一刀使过,刀已归鞘,趁她跃至池边慌乱立足之际,铁掌一探,扼住她咽喉,然后顺势一撞,将她重新摁到池中!
水花急溅,似一阵喝彩之声。
——可力擒这小妖女之时,我的头脑中却一片茫然……
——我突然很伤感,因为数年来,我还是头一回和一个女人贴得如此之近!
——小妹在水中,在我的掌下拚命挣扎,她脖颈的肌肤像鱼一样细腻光滑。
——于是我扼得更紧,一个好捕头,当然不会对嫌犯手下留情。
——我简直是在虐待她,以发泄我胸中积郁的怒火!我在想着另一个火辣辣的女子……我从来也没有完全得到过她,我多少次幻想像这样牢牢地摁住她,让她再跑不掉……
……
夜凉如水,月照缁衣。
我独自立在黑暗长街上,心潮澎湃,面无表情,品味着悲凉!
小妹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大狗等弟兄押回县衙。
小金为避嫌,也从另一个方向走掉。
我却在苦笑——
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想去选择另一种生活。
感受那种痴情,缠绵……完成一个老男人的梦想!
可案子还是要办,人总得活在现实中——刘捕头啊!
我握着刀,慢慢走上通往县衙的街道。
黑暗侵入了我的每一寸皮肤。我,一个捕头,活着在干什么?我的一生,又终将往何方而去啊?
啷里个啷凤凰落难(1)
“这个小妹,让我想起一个人。”小金说。
“谁?”我问。
我回到县衙时,小金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仍穿着那件绿袍子,不过好几处给小妹的剑划得稀烂。他模样玩世不恭,可两眼却放着光!那是一名好捕头才有的神采,就像酒徒发现了名酒,嫖客觅到了名妓。
“你真要我说?”他半开玩笑道。
“哦,说吧。”我不动声色。
小金吹了声口哨,故意在卖关子。
“啷里个啷。”他说。
“你说什么?”
“柳云飞的女儿——也是个盲女!”他说。
“为何怀疑她是柳云飞的女儿?”我问。
“难道你忘了,柳云飞死后,传说她女儿神秘失踪,‘飞刀门’上下震动,大肆寻找?”小金提醒我说。
我很喜欢跟小金说话的这种气氛——
两个男人,轻轻松松地在交谈,谈的却是耸动一方的案子!
我当然知道柳云飞女儿失踪的事——
可既然谈案子,就得有模有样,一方提出论题了,另一方就得摆出诘难——跟小金共同办过许多案子了,我俩早习惯了这种方式。
“柳云飞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牡丹坊?”我问。
“不知道。”小金耸耸肩说。
“查过鸨母了?”我说。
“我刚才让大狗问过,鸨母说十日前,一名老妪送来小妹。鸨母见小妹确实舞艺出众,便收留下来。”
“她刺杀我的样子,”我沉吟道,“倒像是不问青红皂白。”
“好像你是她的仇人呢!”小金笑道。
“她有仇人吗?”
“你想想她真是柳云飞的女儿吗?”小金提示道。
“柳云飞的女儿只有一种仇人,”我慢慢推理说,“——杀她父亲的人。”
“莫非她以为……柳云飞被杀与我们有关?”小金也推理道。
“大狗、二马、屎坨子那几张臭嘴……”我说。
我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肆间谣传柳云飞死在县衙捕快之手,这事我和小金都知道。
我俩的推理渐渐到了关键处,所以就不废话——
“所以,柳云飞的女儿便潜入了牡丹坊?”
“谁都知道,弟兄们喜欢到那里取乐……”
“可柳云飞的女儿……真会听信谣传,来找我们复仇吗?”
小金瞧着我,说出我俩心中共同的疑惑。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老实说。
小金又吹了声口哨。
“啷里个啷。”
“你说什么?”我说。
“兄弟,”小金笑道,“其实你一得到消息,就对小妹的身份起疑了,是不是?”
我也一笑,表示默认。
我知道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这人不太擅长笑。
“所以——你才让我读那劳什子诗——兄弟你心思好深!”
我又苦笑,我承认小金聪明过人,不愧是个厉害的捕头。
——旁人不明白的事,小金脑子一转便明白啦。
当然和小金一样,我尚无把握,我俩精心布的这个局有没有效。
“审问过她了吗?”我问。
“等你回来呢——今天夜里,你才是捕头,我可不是。”小金懒洋洋说。
“捕头不好当啊。”我感慨道。
“是,又要挨刺,又要夜审——”小金坏笑道。
“酒都没喝上。”我苦笑道。
啷里个啷凤凰落难(2)
(二)
我走进阴暗潮湿的囚室,里面火把噼啪。大狗、二马、葫芦、屎坨子几个见我进来,恭敬地闪开。他们知道我在犯人前喜欢摆威风,摆足捕头的架子。我一眼看见墙角立着一具巨大的刑具,心中不禁暗笑,几个混小子果然把场面做得很足。不过我还是立即板起脸来。
我看到了小妹。
她手脚带镣,蜷缩在肮脏的破榻上。
她身上裹着粗厚的囚服——估计是小金的叮嘱。我觉得挺有道理,若是她仍穿着薄不遮体的舞裙,还不被大狗这几个家伙用眼睛吃了?那我和小金还办什么案?整晚听她的哭哭啼啼得了。
凤凰落难。小妹的模样挺惨——
发鬓散乱,俏脸苍白,蹭满泥污。
手脚几处给镣铐磨出了血痕。
若不是亲眼目睹过她的绝代舞姿,谁能相信她原来是个舞伎,那双小手还能握剑行刺呢?
我慢慢地在她旁边坐下。
她听到了,身体不安地缩紧。我相信她听出了我,盲人的感觉总是比常人灵敏许多。
但我不说话。
大狗、二马、屎坨子都好奇地等着,看我如何审讯她。
还有小金也悄悄地立在门外。
我慢慢调整呼吸,使自己进入审讯的状态。沉默越久,对犯人也越有压力。
我盯着小妹那张冷淡倔犟的脸。
——她知道我在看。
“你是‘飞刀门’的人?”我突然问。
“是。”她冷冷地承认。
“为何要刺杀我?”
“专杀官府狗贼!”
“官府捕快甚多,你杀得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