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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昏睡未醒也许什么都不知道。聂飞儒抚摸着他的脸庞为他把毛毯掖好盖牢。他根
本控制不住抖动的双手控制不住锥心的悲痛和颤栗。大李在球场上活蹦乱跳的身影
像凌乱的电影蒙太奇折磨着他的神经。他钻进病房的洗手间捧起大把大把的冰水泼
在自己脸上迫使头脑保持清醒。
这时，他想起了兰兰 。
第十四节
聂兰兰眼圈虽红但是举止非常从容神情非常沉静。她侧着身子斜坐在大李身边，
两只小手扶住大李的胳膊，低柔地叫道：“大李，我是兰兰，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大李纹丝不动没有做出响应。
“大李，你看见我了么？”
大李睁着一只独眼，死盯着天花板愣神。聂兰兰拉起他的手，嗓音变了腔调
：“大李，你听不出我认不出我了么？”有一串泪珠，静悄悄地从大李睁开的眸
子里泉涌而出，顺着眼角淌过脸颊滑落到枕头上 。 聂兰兰柔肠寸断，伏在大
李的胸口失声而泣。
就在几周前，聂飞儒一家人掐掐算算选定了新年的元旦为兰兰和大李举办婚礼。
兰兰此次飞美国还捎带着采购了不少结婚用的小物件。他俩约好利用春节假期去欧
洲旅行一起到意大利和英国现场观看意甲英超的球赛，并且打算专程到几家大俱乐
部里参观游玩。
大李向兰兰发誓一定要夺取本赛季的冠军向两人新年的婚礼献礼。兰兰说她要
复制一个甲A 冠军的奖杯摆在新房客厅里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来宾都能分享她的
骄傲和快乐。她说她要在那奖杯上刻上爸爸和大李的名字，永远为拥有这样的英雄
父亲和英雄丈夫而感到自豪。
聂兰兰伏在大李胸前哭得伤心极了，大李的鼻孔一张一合同样抽泣得伤心之极。
聂飞儒和老伴在病房外面走廊的木椅上坐卧不安。老伴听见兰兰在病房中泣个不停，
几次想推门进去都被聂飞儒拽住不放，不得已只好掏出手帕默默地抹泪一抹就是一
个上午。
黄河队打胜仗的喜悦因为大李的伤情而荡然无存。
大李的眼睛被踢瞎了大李被踢成终生残废了大李被踢得不可能再归队打球了…
…这些噩耗从比赛结束的当天夜里就开始在队友中间蔓延，所有人都惊呆了气极了
急坏了。小顺子在病房里看着大李的惨样不由痛哭流涕。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跟个
野兽似地鬼哭狼嚎任谁也劝不住。大李在病房上挣扎着坐起来反倒握住小顺子的手
费劲地小声地安慰他。这愈发触动了小顺子的某根神经简直悲痛得不成了人样儿。
小顺子以泪洗面大伤大恸的一大部分情形是相当真实相当发自内心的。忠厚的大
李将他尊为兄长几年间球场内外相濡以沫奉为知已，小顺子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绝
不希望绝没料到大李会因为自己的一句馊话毁了一只眼睛毁了一生的前途和幸福。
小顺子在内心的最深处狷急地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犯了大罪。他现在说什么哭什么
做什么都不可能使大李的眼睛复明如初都是于事无补都是噬脐莫及的了。
他的的确确十分十分地后悔。他后悔的是，自己当初应该强调清楚只能使大李
受点轻伤而决不能失手使大李受到如此可怕的伤害。为了让大李缺阵一场比赛竟以
这样的惨状将大李废掉，这不是他的本意永远都不是。
没有人能够了解自己的苦衷包括最知心的小孙也不知内情，因此小顺子觉得自
己苦不堪言，觉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很愤懑。
愤懑是因为猛虎这伙人办事情粗枝大叶，糙爷们干不出细活不如不干，不如任
其降级掉组哪儿好玩到哪儿玩去。愤懑更是因为狐狸队那个受雇的混蛋打手没轻没
重怎么搞成下毒脚残害大李了简直就是他妈的杀人犯根本不配在道上混，我操他妈
的等联赛打完了不找人往死里收拾他教训他不足以放出这口恶气。我操他妈的。
小顺子发动全体队友为大李捐款要筹集资金送大李去国外最好的医院治疗。他
明着捐了一万块钱暗里又给大李的母亲塞了二十万跪在地下恳求大李母亲收下他的
一片心意。他找聂飞儒商量如何联系全世界最先进的眼科医院如何联系最有名的大
夫为大李进行复明手术的最后的努力哪怕只有万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说他愿意借给
大李一百万人民币哪怕大李一百万年以后再还。
他哭成了泪人全身都被泪水泡湿了，聂飞儒只好接了他的支票替大李打了借条。
小顺子说就算再拿十次冠军也抵不上大李的一只眼睛我他妈的从今天开始天天
为大李祈祷我要让他妈的上帝滚出来救救他。
随后，小顺子把电话打到李弼虎的手机上不顾对方的身份连哭带骂地撒野发气
搞得李弼虎应接不暇。小顺子说这个责任完全是你们猛虎造成的我们说好的事情我
不想认账了除非你们马上叫人再送五十万来。李弼虎无法当即做主说要请示汇报。
小顺子喊道这笔钱我要捐给大李让他到国外去做眼球移植手术，如果星期四之前我
没有收到这笔现金你们就别再找我了，你们就等着降级去甲B 吧。
李弼虎向金大柱汇报此事时，金大柱这次没有较劲骂娘。
金大柱说大李这孩子太惨了，我搞了这么多年足球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惨事睡觉
都做恶梦，这钱我们给！一个子儿不少马上就给！他的眼睛治不好我觉得咱们这些
人全是凶手，全是现世现报的牛鬼蛇神将来不得好死。
第十五节
星期四天没亮便降了场鹅毛大雪，到了下午依旧纷纷扬扬停不干净。黄河队的
训练改在基地的室内馆里进行体能调整和力量练习。
小顺子怀着心事怎么也练不进去于是向老贺请假说要去医院陪陪大李。老贺见
他六神无主神情恍惚，而且告假的理由也牵扯着大李，便破例让他一个人提前结束
训练独自先走了。
小顺子冲了澡换好便服正要步出球队营地，迎面走来一人披着雪花冲自己挥手
叫唤旋风般奔到身边。小顺子认出是小时候一个院里长大的许瑞中。阿中大学毕业
后分在海关工作，有事没事隔几个月就要找小顺子一起聚聚喝两杯侃大山也侃球。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你怎么有空大雪天跑这么远路过来？小顺子对阿中说，我刚
好请了假溜出来这么巧就碰见你。
阿中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赶得巧。
小顺子问你找我干吗？
阿中说不干吗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小顺子说你的朋友找我干吗？
阿中说不知道他们是我们关长的朋友。
小顺子站在屋檐下替阿中拍打肩头的雪片，说他们是干吗的？
“谁知道，好像是搞足球的。”
小顺子吸吸鼻子，皱着眉问道：“哪个队的？”
“超人。”小顺子提着一大包好吃的东西到医院转了一圈，大李却不在病
房。值班的护士说大李由女朋友陪着去手术室复查，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房。小
顺子只好留下一张字条，闲坐了会儿就走了。
阿中等在他的车里开着暖风呼呼大睡。街道被冰雪覆盖着路面很滑，小顺子打
开宝马车的防滑开关，低速向市中心行驶。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市区的主要道路
车水马龙，交通堵塞得很严重。
冬季天黑得早，又是下雪的阴天，五、六点的光景天色便暗了下来。百邦饭店
所在的那条繁华的大街霓虹流彩灯火鲜亮，小顺子驶入饭店地下停车场泊稳了车，
伸手将阿中摇醒了。
阿中说他们有事求你你最好答应，你得罪了他们等于是我得罪了我们关长。
小顺子说我尽力而为吧。
进饭店前小顺子像女人似地用围巾将自己的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上到三楼一
个名为“斜阳谷”的包厢门口，阿中敲开门把小顺子请了进去。包厢里有三个陌
生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俩。一开口寒暄小顺子就听出了他们的外地口音，油然
想起在国家队中讲这种口音的来自超人队的队友。小顺子脱下皮外套和围脖，其中
一个年轻的男人抢着替他往衣架上挂，边挂边在他的外套上捏捏抓抓。
小顺子心里明白那人是在检查自己兜里有没有录音机一类的玩艺儿，面上很是
不悦，干脆掀起自己的毛衣并且翻出裤兜的衬底原地转了一圈让这三人看个够。
屋里的人都被小顺子逗笑了，上了酒桌噼哩叭啦地不兜圈子就喝进了轨
道说到了一块。
小顺子一副心智未开的憨样。这三人其实都不是超人俱乐部里搞足球出
身的人而是超人队的东家超人集团里主管球队事务的官员。看上去他们仨儿全是精
明的商人全是进行商业谈判的老手。小顺子不常遇见这种人并不等于没法子与之周
旋没法子应付其事。这桌饭局人人都饮了过量的酒水小顺子尤其多贪了几杯。小
顺子的酒量不好也不坏，十几杯烧酒直落肚中使晒黑的脸蛋油光满面。毕竟是头一
次和这些人在一起喝酒，小顺子把持住舌头说话说得很有分寸。至于为什么要聚在
一块儿喝酒除了阿中不太明白，这桌上的其它人谁都不说穿不挑明谁都没有先提一
个字。小顺子感到超人集团这几个人城府很深，他们的意图就像埋在沙漠底下的石
油一样很难让人轻易地勘探和开采。
小顺子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底牌迟迟拿不定主意。按说，打猛虎这场球引得超人
队也来凑份子趟浑水如同从天上掉下的馅饼。收超人的钱纯属顺手牵羊是飞来的横
财小顺子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如果没人在场小顺子肯定会为此捧腹大笑。超人队这
几个装成老道样儿的人哪里知道他们是天底下的头号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