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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素养,一时无从着手;全仗教师给他们易晓的暗示与浅明的指导,渐渐引他们入门。穿凿附会固然要不得,粗疏忽略同样要不得。凭着故事的情节,逐一追求作者要说而没有明白说出来的意思,才会与作者的精神相通,才是阅读这一类书籍的正当方法。有些学生喜欢看低级趣味的小说之类,教他们不要看,他们虽然答应了,一转身还是偷偷地看。这由于没有学得阅读这类书籍的方法,注意力仅仅集中在故事上的缘故。他们如果得到适当的暗示与指导,渐渐有了素养,就会觉得低级趣味的小说之类在故事之外没有东西,经不起咀嚼;不待他人禁戒,自然就不喜欢看了。——这可以说是消极方面的效益。
又如诗集,若是个人的专集,按写作年月,顺次看诗人意境的放大或转换,风格的确立或变易,是一种读法。按题材归类,看诗人对于某一题材如何立意,如何发抒,又是一种读法。按体式归类,比较诗人对于某一类体式最能运用如意,倾吐诗心,又是一种读法.以上都是分析研究方面的事,而文学这东西,尤其是诗歌,不但要分析地研究,还得要综合地感受。所谓感受,就是读者的心与诗人的心起了共鸣,仿佛诗人说的正是读者自己的话,诗人宣泄的正是读者自己的情感似的.阅读诗歌的最大受用在此。通常说诗歌足以陶冶性情,就因为深美玄妙的诗歌能使读者与诗人同其怀抱。但是这种受用不是没有素养的人所能得到的;素养不会凭空而至,还得从分析的研究入手。研究愈精,理解愈多,才见得纸面的文字一一是诗人心情动荡的表现;读它的时候,心情也起了动荡,几乎分不清那诗是诗人的还是读者自己的。所读的若是总集.也可应用类似前说的方法,发现各代诗人取材的异同,风格的演变,比较各家各派意境的浅深,抒写的技巧;探讨各种体式如何与内容相应,如何去旧而谋新:这些都是研究的事,惟有经过这样研究,才可以享受诗歌。我国历代诗歌的产量极为丰富;读诗一事,在知识分子中间差不多是普遍的嗜好。但是就一般说,因为研究不精,感受不深,往往不很了然什么是诗。无论读和写,几乎都认为凡是五字一句,七字一句,而又押韵的文字便是诗;最近二十年通行了新体诗,又都认为凡是分行写的白话便是诗。连什么是诗都不能了然,哪里还谈得到享受?更哪里谈得到写作?中学生固然不必写诗,但是有享受诗的权利;要使他们真能享受诗,自非在国文课内认真指导不可。
又如古书,阅读它而要得到真切的了解,必须明了古人所处的环境与所怀的抱负。陈寅恪先生作审查一本中国哲学史的报告,中间说:“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而古代哲学家去今数千年,其时代之真相极难推知。吾人今日可依据之材料,仅为当时所遗存最小之一部;欲借此残余断片以窥测其全部结构,必须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然后古人立说之用意与对象始可以真了解。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否则数千年前之陈言旧说,与今日之情势迥殊,何一不可以可笑可怪目之乎?”这里说的是专家研究古代哲学应持的态度,并不为中学生而言;要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很深的修养与学识,一般知识分子尚且不易做到,何况中学生?但是指导中学生阅读古书,不可不酌取这样的意思,以正他们的趋向——尽浅不妨,只要趋向正,将来可以渐求深造。否则学生必致辨不清古人的是非得失,或者一味盲从古人,成个不通的“新顽固”,或者一味抹杀古人,骂古人可笑可怪,成个浅薄的妄人。这岂是教他们阅读古书的初意?所谓尽浅不妨,意思是就学生所能领会的,给他们适当的指导。如读《孟子?许行章》“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一节,若以孟子这个话为天经地义,而说从前君主时代竭尽天下的人力物力以供奉君主是合理的,现代的民权思想与民主政治是要不得的;这便是糊涂头脑。若以孟子这个话为胡言乱语,则说后代劳心者与劳力者分成两个阶级,劳心阶级地位优越,劳力阶级不得抬头,都是孟子的遗毒;这也是偏激之论。要知道孟子这一章在驳许行的君臣并耕之说,他所持的论据是与许行相反的“分工互助”。劳力的百工都有专长,劳心的“治人者”也有他的专长,各出专长,分任工作,社会才会治理;这是孟子的政治理想。时代到了战国,社会关系渐趋繁复,许行那种理想当然行不通。孟子看得到这一点,自是他的识力。要怎样才是他理想中的“治人者”?看以下“当尧之时”一大段文字便可明白,就是:像尧舜那样一心为民,干得有成绩,才算合格。这是从他“民为贵”的根本观点而来的,正因“民为贵”,所以为民除疾苦,为民兴教化的人是“治人者”的模范。于此可见他所谓“治人者”至少含有“一心为民,干政治具有专长的人”的意思,并不泛指处在君位的人,如古代的酋长或当时的诸侯。至于“食人”“食于人”。在他的意想中,只是表示互助的关系而已,并不含有“注定被掠夺”“注定掠夺人家”的意思——如此看法,大概近于所谓“了解的同情”,与前面说起的糊涂头脑与偏激之论全然异趣。这未必深奥难知,中材的高中二三年生也就可以领会。多做类似的指导,学生自不致走入泥古诬古的歪路了。
五 问题指导
无论阅读何种书籍。要把应当记忆的记忆起来,把应当体会的体会出来,把应当研究的研究出来,总得认清几个问题——也可以叫做题目。如读一个人的传记,这个人的学问、事业怎样呢?或读一处地方游记,那地方的自然环境、社会情形怎样呢?都是最浅近的倒子。心中存在着这些问题或题目,阅读就有了标的,辨识就有了头绪。又如阅读《爱的教育》,可以提出许多问题或题目:作为书中主人翁的那个小学生安利柯,他的父亲常常勉励他,教训他,父亲希望他成个怎样的人呢?书中写若干小学生,家庭环境不同,品性习惯各异,品性习惯受不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呢?书中很有使人感动的地方,为什么能使人感动呢?诸如此类,难以说尽。又如阅读《孟子》,也可以提出许多问题或题目:孟子主张“民为贵”,书中哪些篇章发挥这个意思呢?孟子的理想中,把政治分为王道的与霸道的两种,两种的区别怎样呢?孟子认为“王政”并不难行,他的论据又是什么呢?诸如此类,难以说尽。这些是比较深一点的。善于读书的人,一边读卞去,一边自会提出一些问题或题目来,作为阅读的标的,辨识的头绪,或者初读时候提出一些,重读时候另外又提出一些。教学生略读,当然希望学生也能如此;但是学习习惯未成,功力未到,恐怕他们提不出什么,只随随便便地胡读一阵了事,就有给他们提示问题的必要。对于一部书,可提出的问题或题目,往往如前面说的,难以说尽。提得太深了,学生无力应付;提得太多了,学生又无暇兼顾。因此,宜取学生能力所及的,分量多少又得顾到他们的自修时间。凡所提示的问题或题目,不只教他们“神游冥想”,以求解答;还要让他们利用所有的凭借,就是序目、注释、批评、及其他参考书。在教师揭示之外,学生如能自己提出,当然大可奖励。但是提得有无价值,得当不得当,还须由教师注意与指导。为养成学生的互助习惯与切磋精神起见,也可分组研究;令每组解答一个同题或题目,到上课时候报告给大家知道,再听同学与教师的批判。
以上说的,都是教师给学生的事前指导。以后就是学生的事情了——按照教师所指导的去阅读,去参考,去研究。在这一段过程中,学生应该随时作笔记。说起笔记,现在一般学生似乎还不很明白它的作用;只因教师吩咐要作笔记,他们就在空白本子胡乱写上一些文字交卷。这种观念必须纠正。要让他们认清,笔记不是教师向他们要的赋税,而是他们读书学习不能不写的一种记录。参考得来的零星材料,临时触发的片段意思,都足以供排比贯穿之用,怎能不记录?极关重要的解释与批评,特别欣赏的几句或一节,就在他日还值得一再检览,怎能不记录?研究有得,成了完整的理解与认识,若不写下来,也许不久又忘了,怎能不记录?这种记录都不为应门面,求分数,讨教师的好;而只为于他们自己有益——必须这么做,他们的读书学习才见得切实。从上面的话看,笔记大概该有两大部分:一部分是碎屑的摘录;一部分是完整的心得——说得堂皇一点,就是“读书报告”或“研究报告”。对于初学,当然不能求其周密深至;但是敷衍塞责的弊病必须从开头就戒除,每抄一条,每写一段,总得让他们说得出个所以然。这样成了习惯,终身写作读书笔记,便将受用无穷,无论应付实务或研究学问,都可以从笔记方面得到许多助益。而在上课讨论的时候,这种笔记就是参加讨论的准备;有了准备,自不致茫然无从开口,或临时信口乱说了。
学生课外阅读之后,在课内报告并讨论阅读一书某一部分的实际经验;待全书读毕,然后作全书的总报告与总讨论,前面已经说过。那时候教师所处的地位与应取的态度,《精读指导举隅》曾经提到,不再多说。现在要说的是成绩考查的事。教师指定一本书教学生阅读,要他们从书中得到何种知识或领会,必须有个预期的标准;那个标准就是判定成绩的根据。完全达到了标准,成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