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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二次下山已学得乖了,她一下山便扮做男子模样,来到临安,并不急着去报仇,先投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洗漱完毕,她向店小二打听杨沂中大人的住所。小二警惕的看了看她道:“公子是杨大人的亲戚?”
清远道:“远房亲戚,我路过此地,要去拜访拜访。”
小二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这话公子只在我这里说说罢了,千万不可到处去讲。”
清远奇道:“这话怎么讲?”
小二犹疑的看了她一眼,道:“亏的公子还是杨大人的亲戚,难道不知道杨大人获罪的事么?”
清远惊道:“我们久不通音信,还真不知道,杨大人出了什么事?”
小二道:“公子难道不知最近京城中出的两件大事?”
清远道:“什么大事?”
小二道:“一件便是‘金锤无敌’梁成武,这人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是一呼百诺,门下弟子遍布江湖,没想到八十岁的寿筵当天却死在自己的房里,奇的是杀死他的就是他自己的那柄金锤,旁边还是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血债血还’……”
清远此刻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传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另一件呢?”
小二压低声音道:“另一件就事关杨大人了。内情咱也不晓得,只听说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似乎杨大人极力主战,触了皇上的霉头,万岁爷一怒之下,把他打入了天牢。听说已问了死罪,后来,多亏一般相好的同僚求情,才免了死罪,给发到军前效力去了。”
清远听了怒从心起,啪的一拍桌子,骂道:“无道昏君!”
那小二唬的一跳,骇然的望着清远,愣了一愣,转身便走,再也不敢过来搭讪。杨沂中当年与苏守训极为相得,苏守训获罪,多亏杨沂中从中周旋,才得免官还乡。清远此次来临安,本想从杨沂中那里问明当年的情景,找出陷害父亲的奸臣。没想到杨沂中已不在朝中,这下希望落空,只好重新打算了。
她闷闷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去打听杨沂中的消息。谁知道这次朝廷秘密发送,竟无人知道杨沂中的去向。晌午时分,她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碗云吞面,慢慢的吃着。旁边一桌是两个老者,两人都一把年纪了,嘴上却谁也不让谁,打起嘴仗来。一个道:“岳元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个能跟他比?”
另一个却不服,辩道:“岳元帅再厉害,还不是张老相公举荐的,张老相公用兵如神,未必就输了岳元帅。”
先前那个老者道:“张老相公再勇,毕竟年纪大了,哪如岳元帅血气方刚。他单枪匹马,直掼敌营,在百万军中,杀得个七进七出,搠死番兵无数,番兵哭爹叫娘,直喊岳爷爷饶命!”
另一个却“嗤”的一笑,道:“张老相公再老,老得过你么?姜子牙八十辅周,百里奚七十相秦,只怕张老相公还小着哩!”小店里众人听了轰的一笑。
那个老者词穷,有些恼羞成怒,捋起袖子,拍着桌子道:“我老不老干你甚事,你很年轻么?”
见这两老要打起来,便有人过来劝解,忽然旁边桌上一人幽幽的道:“纵然张老相公、岳元帅天神一般又有何用?”
两老听了一齐转身向着那人骂道:“谁在那里放屁?”
清远也转过头去望向说话那人,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并不看众人一眼。捋袖子的老汉见少年不语,恼了起来,指着他道:“若在几十年前,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打你个鼻青脸肿!”
另一个老汉忘了刚才两人的不快,帮腔道:“你要是我的孙子,我非打你个骨断筋折。”
众人见状,都跟着起哄,齐骂那少年。临桌是一个中年儒士,他身后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儒士面上带着笑,向少年道:“朋友,你倒说说,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清远,徐徐道:“哪里有什么意思,喝了几口酒,顺口胡说罢了。”众人哪里肯依,非要他说出个道理来不可。
白衣少年又满斟了一杯酒,举着酒杯问众人道:“你们说这杯酒该如何处置?”
众人不解其意,便有人嚷道:“买了酒自然是要喝的了,难不成要倒掉?”
少年淡淡一笑,把酒杯一倾,酒便酒到了地上。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他笑道:“这酒如何处置并不由得它,我要倒掉,它只好洒到地上去。”
众人听了般这没头没脑的话,轰然大笑,一个人叫道:“难不成那酒还会跳起来,掴你一个嘴巴不成?”
少年瞅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张老相公也好,岳元帅也罢,只不过皇上的一杯酒,一口菜,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得听皇上差遣。若皇上想和,纵有百万天兵,又济得甚事?”
这话明指朝政,酒馆中一时鸦雀无声。儒士后面的管家大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讥谤朝政!”众人听了这话,都向那管家望去。
中年儒士急忙一摆手,笑道:“敝管家不谙事,诸位莫怪。”他转向白衣少年道,“不过,这位朋友的话在下却也不敢苟同。”
白衣少年也不抬眼,冷冷的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要阁下赞同。”
中年儒士尴尬的一笑,道:“朝廷行事,与居家过日子是一个道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那主事的便是皇上了。但诸位想想,既有千口,便有千种口味,所谓众口难调,这做皇上的办起事来要有多少顾虑,多少权衡,众位请想,这做皇帝可不是天下第一等的苦差使么?”
众人没想到他替皇上诉起苦来,都不以为然,那个老汉摇头哈哈笑道:“你这后生,平白说起大话来。若是做皇帝是天下第一等的苦事,我倒愿意跟他换换。”说完哈哈大笑。
同桌的老汉听了却吓了一瞪眼,低声道:“你这老儿,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命了么?”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那老汉呷了一口酒,道:“我活了七八十了,命也到头了,就算现在把我砍了,也不算夭折,呵呵……,何况金兵指日南下,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众人听了这话又都默然不语。
中年儒士脸色一变,强笑道:“我看未必。”
众人听了齐望向他,等着他说出一番道理来。中年儒士见众人瞩目,反从容起来,抿了一口酒,这才道:“金人虽攻城掠地,来势汹汹,但迄金为止,尚未过江。而长江以北,尽是寒薄之地,得之未足守,失之未足惜。况那金人久处夷地,未及开化,多陈规陋习,必不惯居于我大宋国土,即便我大宋不加刀兵,不久也会自退。江南富庶之地才是我大宋立国之本,只要金人不逾江,我大宋仍可伺机而动,北归之日必不远了。”白衣书生连着几声冷笑,干了杯中酒,扬长而去。众人虽大都不以为然,却看出这人大有来头,没有人敢反驳。中年儒士只道众人心中已服,接着道,“如今朝中有些人目光短浅,只见眼前岳飞等人小胜几阵,便要与金国死战,这等人全然不顾黎民涂炭,百姓流离。杨沂中之流因此获罪,发配刑州,实在是大大的便宜了……”清远听了这句,顾不得再听下去,慌忙起身,会了饭钱,回客栈取了行李,向刑州方向而去。
越向北行,景象越是凄惨,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道路两旁倒着许多饿死病死之人。开始清远还舍施几文给那些难民,众人一见有钱,都纷纷围拢过来,她把身上的钱都散开来都还嫌不够。再向北行,那些难民见了她,不发一语,竟动手来抢。她武功虽高,却不忍用在这些难民身上,只得挥开马鞭,纵马急奔。难民还好对付,更有些溃兵手持刀枪,围裹上来,举刀相向。对这些人,清远却没那么客气了,挥起马鞭,夹头夹脑向他们打去。那些溃兵早已被吓破了胆,见不是头,便一轰而散。
这日又有一群兵匪围裹上来,挥刀便砍,清远挥鞭抽了几个,但其余的欺她文弱,竟都抽出兵刃向她攻来,尤其两个带头的颇会些功夫,清远一时竟被缠住了手脚,连兵器也拔不出来。正在危险之中,一个白色人影忽然从天而降,接着乒乒乓乓几声脆响,那些兵丁的兵刃都被撞的飞了出去。清远定睛看时,竟是在临安城酒楼中见过的那个白衣少年。他摆弄着手中并未出鞘的长剑,冷眼盯着目瞪口呆的宋兵,沉声道:“还不快滚!”
为首的那个小头目喝道:“有种的报个万,爷爷……”
白衣少年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脸上,小头目只觉身上一寒,竟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他平日哪里受过这等鸟气,想昂起头来说几句硬话,但一想到少年刀子样的目光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便恨恨的一挥手道:“咱们走!”
望着远去的溃兵,白衣少年随手在路旁的树上摘了三片红枫叶,缓缓道:“每一片枫叶代表一个要求,需要的时候就撕掉一片枫叶,不论什么时候。”随手一抛,那三片枫叶竟缓缓落到了清远的手心里,也不等清远回答,便已飘然前行,远远的便传来一清亮的吟诵声:“也曾借刘三儿斩蟒,也曾借越王伐吴,也曾与皇叔兴汉,也曾佩……”
望着白衣的背影,清远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这人真是个怪人,但这个怪人又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白衣少年会不会就是狗儿?不错,如果狗儿活着也差不多这么大了,欧阳不羁的功夫了得,学了这么一身功夫也绝不是不可能。这样想着她又摇了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世上的事怎么会这么巧?发了会子呆,她便把枫叶收到随身的锦囊里,继续向刑州进发。
再向北行,人烟渐稀,倒是白骨遮道,秃鹫鼠蚁比人还多些。前面不远便是刑州城了,她下了马,向一位踽踽而行的老者道:“老丈,前面情形怎么样?”
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金兵已到了刑州城外,呼延太守誓与刑州城共存亡,已贴出告示,想逃命的,在午间之前离城,过午之后城门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