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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跬罚'盖当时以取燕为急务也。雍正中尝与准夷搆兵,里巷鄙自矜伐者必曰:'汝擒得策王至耶?何自夸张若此!'……余少时闻老妪妇犹言及之。〃由此可推在乾隆时里巷俗言必亦多举〃打下某某处〃〃擒某人〃为口头语。《红楼梦》里也正有〃擒了反叛来〃的俗语痕迹。)。敦诚他们这时并非真是愿意去作杀人的刽子手,这不过是讽世的话(注:敦诚在《鹪鹤庵杂诗》中也曾说过〃匈奴犹未灭,臣子何为家?……男儿许身报国正今日,请缨无路空咨嗟〃的话,但这是《从军行送元如叔》的诗(此诗刊本删去不存),场合、情况俱不相同;敦氏少年确亦有过热中的时期,此类诗反映早时心理,而此种心情后来已经破灭了,当他面对曹雪芹讲这话时,已不能与对其宗室叔辈时并论,故知为反语寓讽,否则下面的〃未若一斗复一斗,令此肝肺生角芒!〃和〃曹子大笑称快哉〃等话便成为不可理解。(《鹪鹩庵杂诗》原本,承张次溪先生见示,在此深表谢意。))):那咱们还是把它〃润了嗓子〃(注:〃酒冷了,……喝一口润润嗓子……〃,语见《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吧!
雪芹今天本来已特别感激敦诚的这番款待和用心,听了这席话,更是痛快,他不禁高呼大叫,连称〃快哉〃!酒兴相乘,诗思泉涌,当时就口占长歌一首,他是会唱的人,而那时诗都是合着腔调来吟唱的(这是旧日诗人历来的习俗,那时没有用〃说白话〃的声调来〃念〃诗的,也更没有现代所谓〃朗诵〃的办法),他就当场击石作歌(注:〃击石作歌〃,是敦诚诗中的原语。击石是击节作拍的意思;唯何以击石,所击何石,俱不易想象。或云,北京旧日小酒店,俗称〃酒缸〃,其缸皆覆以石板为盖,兼作酒客的〃桌子〃,雪芹所击即石盖也。此说有理。),琅琅而吟,把他的激动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诗,在〃诗笔有奇气〃〃诗胆昔(此作素日解)如銕〃的雪芹〃写〃来,不知是多么精采动人!然而我们已经没有福气读到它了,今天只还有敦诚答和(hè)的一首《佩刀质酒歌》留给我们,才使我们约略地了解到以上的这些情形,也就宝贵万分了。
(注:诗见《四松堂集》(刊本卷一叶二)。是了解曹雪芹的一篇重要资料。按《月山诗集》卷二《夏日闲居咏志五首》之五,咏习射,有〃赌取佩刀催换酒〃之句,可参见;然此为习射较量胜负时的〃打赌〃,与敦诚款待雪芹情事不同。)。
周汝昌
三十 文星之殒
去年一年,雪芹还只是兴致高低的问题。到今年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情形便有些变化;好像从一开春起,便〃七事八事的〃都不甚顺手。
前年去年,连着是两年雨涝;今年又反过来,春旱异常。虽然皇帝〃祷雨〃,又〃蠲诏无虚辰,常平百万石,度支千万缗〃(注:敦诚《刈麦行》。),开设十厂,表示赈济,那不过是〃贪墨臣〃们中饱的好机会到了,小民何尝有多大好处到身?粮米如珠,百物腾贵,穷人更难活了。当时人记载情况是:〃是时饥民去〔离开〕乡邑,十室已见八九扃;犁锄抛弃付渚泽,榱栋折辇来神京。〃(注: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十,〃癸未·上〃诗,《蔡观亭观澜侍御以十年前不寐旧作属和时侍御督赈东坝因次其韵》。)雪芹为了这种日月,也益形烦恼。他的身体,也觉不如往年,精神颇见委顿。
因此,当春暖花开,每年要和朋好们赏花聚饮、图咏纪盛的,今年却一次也没有提起这种兴致来。
三月初一,是敦诚的生辰;今年又恰值是敦诚的三十整寿(注:《爱新觉罗宗谱》:〃敦成(诚):雍正十二年甲寅、三月初一日亥时……所生第二子。〃雍正十二年到乾隆癸未(1734…1763),为正三十岁。按旧时的〃岁〃,与今之〃周岁〃意义不同,皆按生下的当 年为一岁而起算。)。敦敏的意思,要给爱弟正式过个生日,才对得起这个〃而立〃的大节目儿。这要邀几位至交,到期热闹热闹。本家人不用说,外人中间,先就会想到雪芹。敦敏体谅雪芹的处境,他是应酬不起的;而雪芹虽穷,却也不肯失礼不情(旗人最是不肯使礼数有缺的):若明言请他来吃寿面,他一定又得为寿礼作难。于是敦敏就想出一个变通办法,先期数日,派人送给雪芹一纸便柬,上面只有一首小诗,别无他语。那诗是这样措词的:
东风吹杏雨,又早落花辰。
好枉故人驾:来看(平声)小院春。
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
上巳前三日,相劳醉碧茵。(注:《懋斋诗钞·小诗代简寄曹雪芹》。此诗前三首题下标明〃癸未〃二字。从全集诸诗年月次序详推,亦正是癸未诗,毫无可疑。且癸未全年诸诗题目正文所反映之各干支、时事、交游等线索,无不可证为癸未一年之事,无一例外或反证。可参看周汝昌《曹雪芹卒年辩》(《文汇报》1962年5月6日)。)
敦敏这里的苦心密意真是不同寻常。
敦敏费的苦心自是不小,然而哪里瞒得过聪明绝顶的雪芹的心眼去?他一看就明白了。
去年闰了一个五月,今年的节气便都在月份上特别显早。去年祭灶日前夕就立了春,今年二月二十二已到清明;三月初八就是谷雨,二十四就立夏了;这和去年二月二十五才交春分、三月十二才到清明相比,简直差了二十天。〃现时才当二月杪,去年这时花还没影子,而今年遍山桃杏,已将开遍了,花期真早(注:此点曾次亮先生提出,最确。见其《曹雪芹卒年问题的商讨》(《文学遗产》第五期)。),但为什么特要我三月初一必到那里呢?哦,原来是敬亭(注:敬亭,敦诚之字。)的三十整寿啊!”
若在往常,说什么雪芹也兴兴致致地践约而至了。今年,雪芹竟没有到场。因此当敦敏说〃阿弟开家宴,樽喜北海融〃时,就只有〃会者此七人,恰与竹林同〃,这七人就是他的叔叔额尔赫宜,弟弟宜孙,敦奇,朋友朱渊,汪苍霖,加上敦诚,和他自己(注:《懋斋诗钞》《饮集敬亭松堂,同墨香叔、汝猷、贻谋二弟暨朱大川、汪易堂即席以杜句蓬门今始为君开分韵得蓬字》。诗中〃阿弟开家宴〃,正说明是敦诚寿辰。诗中又有〃中和(二月初一日)连上巳(三月初三日),花柳烟溟濛〃句,以见时近上巳节,亦正与〃上巳前三日〃相衔接。)。
雪芹之所以竟不能来,贫病忧煎,一切原因,敦敏、敦诚两人也就洞若观火了。
俗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真有这种现象吧,不顺心的时候,竟然真是一事不了一事生。
从今年春末夏初起,北京城厢郊区,出了一桩百年未有的大事:痘疹成为惨祸。
原来,接种痘浆的办法,是嘉庆年代以来才开始的(注:丘熹《引痘略》自序,云嘉庆元年(1796)外医始得牛痘之法,十年(1805),由小吕宋舟载婴儿传其种至澳门。丘序在嘉庆二十二年。);在此以前,出痘是人生一大关,必须过了这一关,生命才算有几分把握,不但小孩,大人也如此。传说中〃五台山出家〃的顺治皇帝,实际就是出痘死的;满洲大将们往往不死于战场刀箭,却丧命在痘灾上,因此满洲人畏之尤甚。(例如蒙古王公,出过痘的才许入京〃觐见〃,叫作〃熟身〃。否则不许,叫作〃生身〃。)出痘,本是年年有、家家有的事,但到本年,却酿成一场空前的大惨剧。
这一年,从三、四月起,直到十月止,北京内外,儿童死于痘祸的数以万为单位计,诗人蒋士铨特为作诗纪叹,说:
三四月交十月间,九门(注:九门指北京内城共有九个城门。)出儿万七千;
郊关痘殇莫计数,十家襁褓一二全!(注:〃郊关〃,指城门外〃关厢〃近郊,诗见《忠雅堂诗集》卷十一,〃癸未·下〃诗,《痘殇叹》。)
敦诚也记下了〃燕中痘疹流疫,小儿殓此者几半城,棺盛帛裹,肩者负者,奔走道左无虚日〃,〃初阿卓患痘,余往视之,途次见负稚子小棺者奔走如织,即恶之!〃(注:分见《哭芸儿文》《哭妹侄侄女文》。并参看下条注。)可见这次痘灾情势之剧是骇人的。
雪芹的友人家,遭此痘灾的,单是敦家一门就是五口:〃阿卓先,妹次之,侄女继之(注:侄女指敦敏女,而敦敏有《哭小女四首》,正癸未年九月作,若符契之合。)。司痘者何物?三试其毒手耶!〃然后又死阿芸:〃一门内如汝姑、汝叔、汝姊、汝兄,相继而殇,吾心且痛且恶,竟无计以避,汝亦终遭此荼毒耶!〃敦诚因此是〃即以目睫未干之泪,续之以哭……;私谓自兹以往,可净睫痕,不意索泪者相继于后……;泪有几何?宁涔涔无已耶!〃张宜泉家兄弟两支中小孩也是四口剩一。
雪芹只有一个爱子,是前妻所遗,孩子又好,又怜他失母无依,所以特别珍惜,也是雪芹穷愁中唯一的一点挂心悦意的骨肉。在痘疹猖狂流毒的今年,家家小孩不保朝夕,遍地惶惶。雪芹为此,真是忧心如焚。不要说进城以会亲友,简直百事俱废。
可是,哪里有雪芹幸逃的〃命运〃在?他最怕的事终于临头了:他的爱子染上了痘疹(注:敦诚挽诗第三句原注:〃数月前,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此子即正在本年大痘灾中夭殇无疑。由吴恩裕先生见告,曾次亮先生先曾提出此点看法,唯来及具体论证。今得蒋士铨诗,已获确据,益无可疑。传说中提到雪芹子死于〃白口糊(阴平)〃。经与满族专家讨论,据云〃白口糊〃只系所患口疮类,稍大的幼几即不再有此病,且亦非足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