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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证》增订本书首插图的背面却举了一个例子,即他祖父诗中曾有〃娲皇采炼古所遗,廉角磨■用不得〃。我以为最重要的证据是:例如《楝亭诗钞》开卷第一首诗题目是:〃坐弘济石壁下及暮而去。〃诗云:〃我有千里游,爱此一片石,徘徊不能去,川原俄向夕。浮光自容与,天风鼓空碧。露坐闻遥钟,冥心寄飞翮。〃这里有对石的爱慕,坐久而不去,又有和尚的事。弘济有二,一个略与曹寅同时,这里应是指元朝余姚的天岸弘济(1271…1356),他是一个很渊博有才能与道行的和尚。〃梵貌魁硕,言词清丽,诸书过目,终身不忘;故其本末兼该,无所渗漏。〃〃谭辩风生,词如泉涌,了无留碍〃,而〃义理通彻〃(见《新续高僧传》二)。值得注意的是,〃弘济〃一名据《佛地经论》乃是〃平等救济一切有情〃之意。《石头记》首回写一僧一道〃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云云。而把那石头缩成一块美玉,袖之而去的,却是那僧,后来来要玉和还玉的也是那癞头和尚。那僧、道原也是要来〃脱度〃〃情痴〃的。曹寅自定诗稿,把这首坐在和尚石壁下的诗列在卷首,可见对它很重视,诗也颇有冥心见道的境界。我以为雪芹小时读他祖父的诗,这第一首,对他小小的心灵,印象一定比较深刻,难免不对他后来写书时的构思发生影响。
以上,主旨是为了说明我上面提出的那一观点:我们如果不从所有各方面的历史传统来研究,那我们对曹雪芹和《红楼梦》恐怕是不能充分了解的,而就我所见,汝昌对于此点独能深有体察。这是我在序言中想要表述的中心意思。
秋醉高林一洗红,九招呼彻北南东。
文挑霸气王风末,诗在千山万水中。
久驻人间谙鬼态,重回花梦惜天工。
伤幽直似讥时意,细细思量又不同。
这诗自然只是写我个人久居海外的一些小感触,但如移作咏曹雪芹,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当。汝昌读了便静静地说:你诗作到这样,我们是可以谈的了。于是我们一谈就谈了整个下午,还谈不完。临别时,天色已黑,照了几张相片,光线都有点太暗了。过了几天我就回到了美国,把当时合照的几张影片寄给他,还在每张上面写了一首小诗,现在录在这里:
燕京与周汝昌学长兄畅论《红楼梦》,归来得书,即以所摄影片奉寄,各系小诗
(一)
故国《红楼》竟日谈,忘言真赏乐同参,
前贤血泪千秋业,万喙终疑失苦甘。
(二)
百丈京尘乱日曛,两周杯茗细论文。
何时共展初抄卷,更举千难问雪芹。
(三)
逆旅相看白发侵,沧桑历尽始知音;
儿曹若问平生意,读古时如一读今。
(四)
光沉影暗惭夸父,一论《红楼》便不完,
生与俱来非假语,低徊百世益难安。
这些诗寄去后,很快就收到汝昌的回信,里面附有他答我的七律一首:
得策纵教授学长兄惠寄照片,为京华初会之留念,四帧之侧,各系新诗,拜诵兴感,因赋长句却寄
襟期早异少年场,京国相逢认鬓霜。
但使《红楼》谈历历,不辞白日去堂堂。
知音曾俟沧桑尽,解味还归笔墨香。
诗思苍茫豪气见,为君击节自琅琅。
(自注:姜白石词:东风历历红楼下,谁识三生杜牧之。)
这首诗不但适切地写出了我们当时谈红的情景,也表现了当代研究红学者的一些感触。
现在这空前的国际《红楼梦》研讨会议即将在美国召开,并已邀请汝昌和世界各地其他红学专家前来出席。恰好他的《》也正要出版了,我且匆匆写下一首小诗,来表示预祝这两件盛事,并且用来结束这篇序言:
传真写梦发幽微,掷笔堪惊是或非。
百世赏心风雨后,半生磨血薜萝依。
前村水出喧鱼乐,野浦云留待雁归。
且与先期会瀛海,论红同绝几千韦。
(自注:前村句用杨万里《桂源铺》诗意)
周策纵 1980年1月25日
于陌地生·威斯康辛大学
周汝昌
周汝昌
一 由此说起
我们有句老话:〃读其书,想见其为人。〃(注:按此语来源当出《史记·孔子世家·赞》:〃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又同书《屈原贾生列传·赞》亦云:〃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至《孟子·万章》:〃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乃为另一义。)这话也有时被误解误用为〃读其书,想知其人〃的意思。不管怎样吧,反正可见〃书〃〃人〃总是那等紧密相关。《红楼梦》的读者,大都因为想见其作者为人而更想知其人;而如果我们真能够稍知其人曹雪芹的话,就一定会反过来有助于我们理解他的这部〃隻立千古〃(注:〃隻立千古〃,借用梁启超评《红楼梦》语。梁氏学术、文学观点如何,非本书评论范围,但他给《红楼梦》下此四字评语,实觉最为简切。)的长篇小说名著。
《红楼梦》,这〃书〃具在,流览研读,尚称方便(注:说〃方便〃,是相对地、比较地而言之;若认真论及《红楼梦》的版本文字,那问题也很复杂,因为这部书很早就遭到严重篡改,须辨真伪。);而曹雪芹,这〃人〃,却还是一位我们努力想知而未能的人物,直到今天,我们所知于他的,仍旧是异常地有限,或者说,我们对于曹雪芹的知识简直是可怜得很。正因如此,想知之心就愈切,十个人有九个是提起曹雪芹来都谈论兴趣十分浓厚其实就是求知愿望十分迫切。这情形,我们大家恐怕都有〃切身之感〃。
本来,在我们悠久的文学历史上讲,曹雪芹不过是比较最为晚近的一位作家;可是在介绍他的时候,却远不能像介绍比他早了一两千年的许多作家那样地顺利和翔实。这真是遗憾之至的事。困难究竟何在呢?
这困难,是多方面的。
在客观上,截至目前为止,历史所遗留给我们的(或者应该说是我们所能发现的和便于运用的)正面文献资料稀罕得很。从主观方面讲,研究者的努力也还不能说很够。研究过程中的空白点、模糊点、纷歧点又出奇地多。这些空白点、模糊点、纷歧点往往就成为了解曹雪芹的关键性的阻阂。再说,这主题所牵涉到的方面以及它们之间的种种复杂关系也又广泛又专门,通晓这么多方面和清楚这么些关系,对一个尝试研究的人来说,真是难度极其巨大的事情。最后,还有一点,也是十分要紧的一点,像曹雪芹,作为一个清朝乾隆时代的内务府满洲旗下人、既有着特殊家世历史、又有着特殊本身经历的〃过来人〃这样一种类型的文学家、艺术家,他们的各种情况、各种特点、各种〃规律〃,究竟何似?这在我们的知识领域中,也还简直可说是基本空白,探讨起来,了无凭藉,令人时时感到茫然莫知所由之〃苦〃。
这样说,不是一味来强调困难,〃无可奈何〃。相反,正是要在这样的困难条件下尽可能地来试行了解曹雪芹这位令人无限倾倒、无限神往、而又〃可望而不可即〃的文学大师,艺术巨匠。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们实在应当抱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精神,努力朝我们的研究目标前进。正是在这样的精神的鼓舞之下,才敢来尝试这个工作:对曹雪芹这样一位伟大的小说家作一下介绍。
然而,困难是客观存在,各式各样的问题,在现阶段还不能立刻都获得解决。不向读者说明是不对的。
不待说,空白点,我们不能凭空〃制造〃一些什么去填补它;纷歧点,我们不能主观武断,都作出〃结论〃;不太懂的事物,更不能强不知以为知。遇到这类困难,似乎只应采取以下的办法:空白的或模糊的,如果可能,不妨就某些迹象、线索暂时加以较为合理的推论或假定;纷歧的,可以把问题本身加以简要介绍而附带提供个人的评议和正面看法,藉资参考;不太懂的,可以暂付阙如,或提出来以待专家解答。
由此可见,介绍曹雪芹时,除了那些较为确切的事实以外,目前还不能尽免于不能不容许着若干的探索性的、假定性的部分。这些,原该随处酌加说明,但最好先向读者一总交代一下。
在此以外,还有一种困难,就是:要了解曹雪芹,如果只就他本人所生活的那区区四十年的过程来看,就会有许多事情不易明了,大部分的问题难于解说剖析。因此,先要了解他的家世历史,而这和了解任何作家都必须知道一些他的家世情况的那个〃一般命题〃又并不完全相同。原因是,不仅曹雪芹的家世非常特殊,而且他本人所经历的种种生活境遇上的变化,差不多都是一系列的历史政治事件所牵连产生的后果,种因甚远,牵绪颇繁,不由历史寻其来龙去脉,就无法说明曹雪芹那些遭遇的意义,也就无法窥见曹雪芹的思想根源和精神面貌。
但是,要交代这些,包括百十年间的许多事件(连带着清朝的很多典章制度)的发展演变,势必成为辞费,读者就可能感到讲曹雪芹而讲家世和讲历史的部分太多了,不免有些〃喧宾夺主〃。这是一个〃矛盾〃,很不容易恰当解决。
关于这点,我想只好这样:一方面,介绍家世和讲历史时尽量地简要;另方面,也要求读者谅解,我们并非是为了讲这些陈言往事而讲它们,是为了要说明曹雪芹的某一方面、某一问题而讲它们,目的只在便于更深入而全面地直接了解曹雪芹本人并间接有助于了解他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