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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膊,她估他的肩、腰以及大腿,最后又望到这客人的那个鼻子,这鼻子又长又大。
客人是已起床了,各人在那里穿衣,系带,收拾好的全到房外灶边去套草鞋。说笑话的那个客人独在最后。在三个伙伴出去以后,黑猫望到这大鼻子客人,真有一种说不分明的潜意识在,所以手揣到自己的怀里把身子摇摆着,想同客人说两句话。
这客人虽曾与黑猫说了一句笑话,是想不到黑猫此时欲望的。伙伴去后见到黑猫在身边,倒无一句可说的话了。他慢慢把裹腿绑好,就走出房了。黑猫本应在这时来整理棉被,但她只伏到床上去嗅,象一个装醉的人作的事。
另一个客人,因为找那扎在床头的草烟叶,从外面走来,黑猫赶即起来为客人拿灯照亮,客人把烟叶找到,也不注意到这妇人与往日大不同处,又走出去了。
黑猫拿了灯跟出房来,把灯放在灶上,去瞧水缸。水所剩不多了。她得去担水,就拿了扁担在手,又从方桌下拖水桶。
把店门开了,外面的街有两三只狗走过身,她又忙把门关上。“驼子,近来怎么野狗又多起来了!”
“每年一到秋天就来了。我说了多久,要装一个药弩,总不得空。我听人说野狗皮在辰州可卖三四两银子一个,若是打到一对狐种狗,我就可以发财了。”
那大鼻子客人说:“岂止三四两银子?我是亲眼见到有人化十块钱买一个花尾獾子的。”
“这话信不得。”另一个客人则有疑惑,因为若果这话可靠,那这纸生意可以改为猎狐生意了。
“谁说谎?他们卖獭是二十两银子,我亲眼见的,可以赌咒。”
“你亲眼见些什么呢?许多事你就不会亲眼见到。若是你有眼睛,早是——”这话是黑猫说的。说了她就笑。
他们都不知道她所说意义何所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而笑。但这个大鼻子客人,则仿佛有所会心了,他在一种方便中,为众人所忽略时,摸了一下黑猫的腰,黑猫不作声,只用目瞅着这人的鼻子,好象这鼻子是能作怪的一种东西。
虽然有野狗,野狗不是能吃大人的兽物,本用不着害怕的,所以不久黑猫又开门出去担水去了。大鼻客人也含了烟杆跟了出去,预备打狗或者解溲,总有事。这一担水象是在一里路以外挑回的,回来时黑猫一句话不说,坐在灶边烤火。驼子见大鼻客人转来更慢,却说以为客人被狗吃了。或者狗,或者猫。某一个地方总也真有那种能吃人的猫狗吧。被狗吓的是有人,至于描,那是并不象可怕的东西了,有人问到时,大鼻客人是说得出的。
洗完脸,主人不知何故又特意为客人煮了一碗鸡蛋,把蜂糖放在鸡蛋里。吃完后,送了钱,天已大亮,四个客人把扁担扛上了肩,翻山去了。黑猫主人痴立在门边半天,又坐到灶边去半天,无一句话同驼子可说。
过了一个月左右,旅店中又有人住宿了。卖纸人四个中不见了那位大鼻子,问起缘故才知道人是在路上发急症死了。又过了八个月,这旅店中多了一个小黑猫,一些人都说这是驼子的儿子,驼子因为这暧昧流言,所以在小黑猫出世以后,做了黑猫的丈夫。
黑猫是到后真应了那不幸的大鼻客人的话,有老板人更好了。那三个纸客,还是仍然来往住宿到这旅店中,一到了这店里,见到驼子的样子,总奇怪这个人能使黑猫欢喜的理由,不知在什么地方。这些事谁能明白?譬如说,以前是同伴四个,到后又成为三个,这件事就谁也不知道清楚。
一九二九年一月十日作
第四部分 猎野猪的故事第18节 夫妇(1)
住到××村,以为可以从清静中把神经衰弱症治好的璜,有一天,正吃到晚饭,对于过于注意到自己饭食的居停所办带血的炒小鸡感到束手。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喊:“看去看去,捉到一对东西!”喊的声音非常迫促,真如出了大事,全村中人皆有非看看不可的声势。不知如何本来不甚爱看热闹的璜,也放下了饭碗,手拿着竹筷,走到门外大塘边看热闹去了。
出了门,还见到人向南跑,且匆匆传语给路人,说:
“在八道坡,在八道坡,非常好看的事!要去,就走,不要停了,恐怕不久会送到团上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得分明的。惟以意猜想,则既然是人人都想一看,自然是有趣味的东西了。然而在乡下,什么事即有趣,想来是不容易使城中人明白的。
他以为,或者是捉到了两只活野猪,也想去看看了。
随了那一边走路一边同路上人说话的某甲,匆匆向一些平时所不经过的小山路走去,转弯后,见到小坳上的人群了。人莫名其妙的包围成一圈,究竟这是什么事还是不能即刻明白。那某甲,仿佛极其奋勇的冲过去,把人用力推开。原来这聪明人看到璜也跟来看,以为有应当把乡下事情给城中客人看看的必需了,所以排除了其余的人。乡下人也似乎觉得这应给外客看看,着忙各闪开了。
一切展在眼前了。
所捉到的,原来是一对人。抱着看活野猪心情的璜分外失望了。
但许多人正因有璜来看,更对于这事本身多一种趣味了。人人皆用着仿佛“那城里人也见到了”的神气,互相作着会心的微笑。还有对他的洋服衬衫感到新奇的乡下妇人,作着“你城中穿这样衣服的人也有这事么”的疑问。璜虽知道这些乡下人望到他的发,望到他的皮鞋与起棱的薄绒裤,所感生兴味正不下于绳缚着那两人的事情,但仍然走近那被绳捆的人面前去了。
到了近身才使他更吓,原来所缚定的是一对年青男女。男女皆为乡下人,皆年青,女的在众人无怜悯的目光下不作一声,静静的流泪。不知是谁把女人头上插了极可笑的一把野花,女人头略动时那花冠即在空中摇摆,如在另一时看来,当有非常优美的好印象。
望到这情形,不必说话事情也分明了,这是属于年青人才有的罪过。
某甲是聪明人,见到璜是“客”,却仍然来为璜解释这事。事情是这样:有人过南山,在南山坳里,大草积旁发现了这一对。这年青人不避人的大白天做着使谁看来也生气的事情,所以发现这事的人,就聚了附近的汉子们把人捉来了。
捉来了,怎么处置?捉的人可不负责了。
既然已经捉来,大概回头总得把乡长麻烦,坐堂审案,这事人人都这样猜想。为什么非一定捉来不可,被捉的与捉人的两方面皆似乎不甚清楚。然而属于流汗喘气事自己无分,却把人捉到这里来示众的汉子们,这时对女人是俨然有一种满足,超乎流汗喘气以上的。妇女们走到这一对身边来时,各用手指刮脸,表示这是可羞的事,这些人,不消说是不觉得天气好就适宜于同男子作某种事情为应当了。老年人则看了只摇头,大概他们都把自己年青时代性情忘掉,有了儿女,风俗一类的言语是有提倡的必需了。
微微的晚风刮到璜的脸上,听到山上有人吹笛,抬头望天,天上有桃红的霞,他心中就正想到,风光若是诗,必定不能缺少一个女人。
他想试问问被绳缚定如有所思垂了头那男子是什么地方来的人,总不是造孽。
男子先低头已见到璜的黑色皮鞋了。鞋不是他所习见的东西,虽不忘眼前处境,也仍然肆意欣赏了那黑色方头的皮鞋一番,且奇怪那小管的裤过了。这时听人问他,问的话不象审判官,就抬头来望璜。人虽不认识,但这人已经看出璜是同情自己的人了,把头略摇,表示这事的冤抑。
“你不是这地方人么?”
这样问,另外就有人代为答应,说不是。这说话的人自然是不至于错误的,因为他认识的人比本地所住人还多。尤其是女人,打扮和本村年青女人不相同。他又是知道全村女子姓名的。但在璜没有来到以前,已经过许多人询问,皆没有得到回答。究竟是什么地方人,那好事的人也说不出。
璜又看看女人。女人年青不到二十岁,一身极干净的月蓝麻布衣裳,脸上微红,身体硕长,风姿不恶。身体的确有略与普通乡下女人两样处,这时虽然在流泪,似乎全是为了惶恐,不是为羞耻。
璜疑心或者这是两个年青人背了家人的私奔事,就觉得这两个年青人很可怜。他想如何可以设法让这人离开这一群疯子才行。然而做居停主人的朋友进了城,此间团总当事人又不知是谁。在一群民众前面,或者真会作出比这时情形更愚蠢的事也不可知。这些人就并不觉得这管闲事的不合理。正这样想时,就听到有人提议了。
一个满脸疙瘩再加上一个大酒糟鼻子的汉子,象才喝了酒,把酒葫芦放下来到这里看热闹的样子,用大而有毛的手摸了女人的脸一下,在那里自言自语,主张把男女衣服剥下,一面拿荆条打,打够了再送到乡长处去。他还以为这样处置是顶聪明合理的处置。这人不惜大声的嚷着,提出这希奇主张,若非另一个人扯了这汉子的裤子,指点他有“城里人”在此,说不定把话一说完,不必别人同意就会动手做他所想做的事。
另外有较之男子汉另有切齿意义,仿佛因为女人竟这样随便同男子在山上好风光下睡觉,极其不甘心的妇女,虽不同意脱去衣裤却赞成“打”。
小孩子听到这话,莫名其妙的欢喜,即刻便争着各处寻找荆条。他们是另一时常常为家中父亲用打牛的条子把背抽得太多,所以对于打贼打野狗野猫一类事,分外感到趣味了。
璜看到这情形太不行了,正无办法。恰在此时跑来一个在行伍中出身军人模样的人物。这人一来群众就起了骚动,大家争告给这人事件的经过,且各把意见提出。大众喊这人作练长,璜知道必